联军大营内,名义上的大都督柳仲礼高踞主位,看着风尘仆仆、面带疲惫的萧纶,非但没有起身相迎,反而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用带着几分倨傲的语气说道:“邵陵王来了?一路辛苦。且先安顿部下,听候调遣吧。” 那态度,仿佛是在对待一个前来投靠的下属将领,而非一位尊贵的亲王。
萧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强忍着没有发作,但心中已是波涛汹涌:柳仲礼!你不过一州之将,安敢如此怠慢于本王!若非……若非本王一时不慎,折损了精锐,这大都督之位,焉能轮到你在此耀武扬威?!
他越想越气,那份因战败而产生的羞愧,迅速转化为了对柳仲礼的深刻怨恨。两人初次见面,便已势同水火,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这仅仅是联军内部矛盾的一个缩影。来自不同州郡的将领们,各怀鬼胎,互相猜忌。胡龙牙、陈文彻、赵伯超……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担心自己的实力受损,害怕为他人做嫁衣。
对于盟主柳仲礼的命令,大家也根本不当回事儿,嘴里说的是“好的”,心里想的却是“妈的”。
于是,这支看似庞大的援军,内部已然是一盘散沙。谁都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去和凶悍的侯景军死拼,白白消耗自己的本钱;但谁也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在天下人瞩目下第一个拍屁股走人,背负见死不救的骂名。
最终,大家心照不宣地秉承起了“三不”原则——不战、不和、不走,几十万大军就这么驻扎在建康城外,每日里操练、饮宴、扯皮,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与城内的危急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此时,建康周围的形势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套娃格局:十万梁国联军在外围(秦淮河南岸等地)驻扎,算是堵住了侯景;而侯景的叛军,则紧紧包围着萧衍及百官所在的台城;台城,则如同一座孤岛,在叛军的汪洋中苦苦支撑。
三方势力,就这样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
台城被围已久,内外消息完全隔绝。城内的军民,只能听到城外叛军的鼓噪,却丝毫不知援军已至。
幸亏联军中有一位胆大心细的将领,设法诈降侯景,成功混入了台城内。当他把“数十万援军已至城外”的消息带回时,整个台城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沸腾了!
绝望的人们相拥而泣,欢呼雀跃,仿佛在无尽的黑夜中,终于看到了一盏指引生路的明灯!
然而,这盏希望的明灯,光亮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迅速熄灭了——因为台城内的军民,眼巴巴地等了一天又一天,城外除了叛军依旧,想象中的里应外合、雷霆一击始终没有发生。援军大营方向,寂静得让人心慌。
希望越大,失望越深。短暂的振奋过后,是更深的绝望。
而且,他们的生存状况正在急剧恶化。当初侯景叛军逼近建康时,老和尚萧衍倒是下令在台城内储备了大量的粮食,足够支撑很久。但他和负责此事的官员们,显然缺乏被长期围困的经验,严重忽略了其他生存物资——没有准备足够的柴禾、食盐,以及战马所需的草料!
很快,危机爆发。没有柴火,只能拆毁宫内的门窗、梁柱,甚至珍贵的书籍、家具来生火做饭;没有草料,战马饿得嘶鸣,只能忍痛将宫里的草席、垫褥撕碎喂马。守城将士们缺乏肉食补充体力,便开始捕捉城内的老鼠、鸟雀充饥;没有蔬菜,便刮取屋檐下、石缝中生长的苔藓下咽。
吃了这些不洁、怪异的东西,又缺乏基本的药物,疫病开始在拥挤、卫生条件恶化的台城内疯狂蔓延。发烧、腹泻、呕吐……各种症状折磨着守军和百姓,每天都有大量的人病饿而死,尸体堆积如山,情形惨不忍睹。
就在这一片绝望的死亡阴影中,有一个人却悄悄找到了一条“生路”。
一直潜伏在建康附近的汉国“绣衣卫”密探,凭借其专业的土木作业能力,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条狭窄的地道,挖通了台城内一处偏僻宫殿的角落,并与目标人物——朱异,接上了头。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绣衣卫指挥使张历亲自通过地道潜入,在约定的偏殿见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朱异。张历言简意赅:“朱公,此地已成死地,汉王惜才,特命在下接先生出城,保公周全,请速随我离开!”
然而,朱异这只官场沉浮多年的“胖老鼠”,在最初的惊喜过后,眼珠一转,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他摸着自己肥硕的下巴,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侯景这逆贼抄没了我的府邸,我多年积蓄化为乌有!如今就算侥幸逃出去,也是一贫如洗,如同丧家之犬!汉王刘璟雄才大略,手下能人辈出,我这点溜须拍马、理财管物的本事,未必能入他法眼,最多给个闲职苟延残喘……想要后半辈子继续过人上人的富贵生活,就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