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熲赞许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寺庙林立,耗费民力;僧众泛滥,减少丁口。此乃积弊,非大力整顿不可。因此,我推断,朝廷未来一两年,首要之务绝非继续大举兴兵,而是休养生息,整顿内政,恢复中原民生。唯有根基稳固,粮饷充足,方能支撑日后更大规模的战事。故而,短时间内,恐怕难有大的战事。”
他这番分析,条理清晰,结合时政,听得众学子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深思和认同之色。就连于翼和韩擒虎也暗自佩服高熲的见识。
就在众人都以为高熲的论断到此为止时,他却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锐利光芒:“不过……” 他刻意顿了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依我浅见,若朝廷真要动兵,下一个目标,必然不是山东,而是南梁!”
“哦?这是为何?”
“有何依据?”
学子们大感意外,连忙追问。
高熲不慌不忙,解释道:“侯景此人,乃是一头真正的恶狼,凶残狡诈,反复无常。他穷蹙投梁,绝非真心归附。南梁朝政本就腐败,上下离心,犹如病入膏肓之躯。侯景这头恶狼闯入,必然掀起腥风血雨,为祸江南。此情此景,与当年北魏内乱,南梁派陈庆之率七千白袍北伐,竟能一度搅动中原局势,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者,此次是内乱自生。朝堂诸公洞察天下大势,岂会坐视此等良机流失?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妙啊!”有学子击掌赞叹,“高公子此论,高屋建瓴!”
又有人急切地问道:“那依高公子看,若朝廷果真对南梁用兵,会如何进军?”
高熲显然对此已有思考,他走到墙边一幅简陋的舆图前(茶楼常备),用手指点划着,侃侃而谈:“我若是汉王与枢密院诸位大人,必然主攻西路,走陆路,出襄樊,南下直取江陵!江陵乃荆州核心,控遏长江上游。拿下江陵后,便可令我襄州水师顺江而下,一路势如破竹。如此,水陆并进,由西向东,可一举截断江南与荆湘联系,使建康成为孤岛。至于东线广陵、历阳一带,”他手指移到长江下游,“只需派遣一员大将,在淮南陈列重兵,作出渡江佯攻姿态,便可牢牢牵制住南梁赖以生存的庞大水军,使其不敢西援。如此布局,梁国看似庞大,实则……旦夕可下!”
他这番战略构想,虽然出自少年之口,却思路清晰,方向明确,兼顾了地理、军事和政治因素,听得在场学子们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热烈的赞叹!
“高论!真是高论!”
“不愧为相国之子,家学渊源,见识深远!”
“名副其实!将来必是我大汉栋梁!”
众人纷纷拜服,赞誉之词不绝于耳。高熲到底年纪尚轻,被众人夸得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于翼和韩擒虎见状,连忙一左一右拉着他,在众人的笑声和注目中,匆匆下楼离开了太白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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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高熲回到位于崇仁坊的家中。刚进正厅,便见父亲高宾正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厅内灯火通明,却莫名带着一丝压抑。
“父亲。”高熲上前恭敬行礼。
高宾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听说,你今天去了太白阁,与人高谈阔论,纵论天下大势了?”
高熲心中微微一紧,老实点头:“是,孩儿与几位同窗,说了几句闲话。”
“闲话?”高宾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小小年纪,书还没几本,便敢妄议朝政,指点江山?你可知错?!”
高熲张了张嘴,想辩解那只是同窗间的探讨,但看到父亲眼中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及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拿起的那把光润的紫檀木戒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下头,小声道:“孩儿……知错。”
“伸出手来!”高宾喝道。
高熲咬着下唇,默默伸出左手。高宾毫不留情,扬起戒尺,“啪!啪!啪!啪!啪!” 连续五下,重重地打在儿子的掌心。
钻心的疼痛瞬间传来,高熲疼得眼圈立刻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但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也没有缩回手。
高宾看着儿子瞬间红肿起来的手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依旧严厉:“用心读书!才是立身之本!朝堂大事,自有大王与股肱之臣决断,岂是你这黄口小儿可以妄加评议的?记住,言多必失! 尤其是在这长安帝都,人多眼杂,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祸及家门!记住了吗?”
“孩儿……记住了。”高熲声音哽咽地答道。
“下去吧,把《左传》昭公卷抄写三遍,静静心。”
“是。”高熲忍着掌心的灼痛,躬身退出了正厅。
望着儿子单薄而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高宾脸上的严厉之色渐渐褪去,化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