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那场极致的湮灭所冻结,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无形的铅块,填满了这座巨大地下溶洞的每一个角落。
剧烈战斗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撕心裂肺的咆哮、能量碰撞的尖啸,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吸进去的、空洞的回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气味。有鲜血暴露在空气中过久后散发出的浓郁铁锈味;有空间规则被撕裂、能量剧烈对冲后留下的、如同电线烧焦般的刺鼻臭氧味;而在这两种味道之下,更深层的,是一种万物凋零、生命力被彻底抽干后的腐朽气息。它冰冷、了无生气,像是墓穴深处尘封了千年的味道,轻轻吸入一口,都让肺部感到一阵刺痛,让人的精神从根源上感到萎靡与绝望。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满目疮痍。
曾经平整坚固的岩石地面上,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如同蛛网般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其中最宽的一道,几乎将整个溶洞分为了两半。一个个巨大的坑洞,如同被陨石砸中,边缘还残留着能量熔融后冷却下来的、琉璃状的光滑结晶。高耸的洞壁上,随处可见规则冲击波留下的、被大片腐蚀的斑块,那些岩石像是被强酸泼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
至于那些悍不畏死的“播种者”,以及献祭了一切的“凋零神官”,他们在这片战场上,连一丝存在的证据都未曾留下。在那场光与暗的最终湮灭中,他们的肉体、骨骼、乃至灵魂的残渣,都早已化为了最彻底的、无法被感知的基本粒子,消散于虚无。
叶络挣扎着,试图从冰冷的地面上坐起来,但这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成了奢望。他的身体,感觉不像是自己的了。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条神经末梢,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的哀鸣。那融合了光与暗、冰与空的至强一击,已经彻底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超凡能量和精神力,甚至以一种粗暴的方式,透支了他未来的生命潜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就在他即将放弃,任由自己沉入无尽疲惫的黑暗深渊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只手冰凉刺骨,显然主人也已经到了极限,但却异常柔软,并且传递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力量。它将他从那冰冷、布满尘埃的地面上,轻轻地、却又无比稳定地搀扶了起来。
是莫黎。
她的状况比叶络好不了多少。那张总是带着清冷神情的俏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刚刚铺开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的呼吸微弱到了极点,每一次起伏都显得格外艰难。但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眸,在经历了力竭和反噬的痛苦之后,依旧清亮而坚定,像是在最深沉的夜空中,依旧闪烁着不灭的星辰。
叶络靠着莫黎,或者说,两人互相依靠着,如同两株在暴风雨中幸存下来的、伤痕累累的小树,艰难地,重新站稳了身体。他缓缓抬起头,环顾四周,当战场清扫后的惨烈景象,完整地、毫无遮掩地映入他眼帘的那一刻,巨大的悲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两股交织在一起的冰冷潮水,瞬间将他几乎淹没。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不远处,那个总是如同一座沉默山峰般守护在众人身前、给人以绝对安全感的铁塔般的汉子,“磐石”。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流淌出的血泊之中。他那面曾挡下无数致命攻击、引以为傲的“不动壁垒”塔盾,已经彻底化为了漫天齑粉。那股无视物理防御的规则冲击波,将他半边身体的血肉都无情地掀开,露出了下面森然的骨骼和破碎的内脏。他已然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生死未卜。
他看到了,“圣手”修女跪倒在“磐石”的身边。她那总是纤尘不染的白色修女服,此刻沾满了鲜血与尘土。她正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圣光之力,将那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治愈祷言,一遍遍地施加在“磐石”那恐怖的伤口上。然而,她的治疗,对于这种规则层面的创伤来说,只是杯水车薪。金色的圣光落在伤口上,只能勉强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却无法让那破碎的规则复原。绝望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顺着她布满污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而在他们旁边,来自凛冬之地的巴图则手持图腾短刀,强撑着身体,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但他那紧握着刀柄、青筋暴起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与力竭。
他还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总是一副玩世不恭、嘴里叼着棒棒糖、在关键时刻却又无比可靠的通讯与技术专家,“魔术师”。
他静静地躺在那已经被冲击波掀翻、布满裂纹的操作台边。他死了。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与温度,皮肤呈现出一种被凋零之力侵蚀后的灰败色泽。他的脸上,还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专注表情,双眼圆睁,似乎仍在努力地试图从那满是雪花点的屏幕上,捕捉到一丝来自外界的信号。他的手指,还僵硬地搭在键盘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敲出那串代表着“任务完成,请求回收”的代码。
队友,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