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存在本身,它就在向周围散发着一种精神污染。注视着这枚棱镜,就让人产生一种自己的灵魂即将被其强大的引力捕获、分解成无数个信息片段、被那些数不尽的眼睛同时观察、分析、解构,最终被拉入某个由纯粹混乱构成的无尽深渊的错觉。
这件遗蜕【复眼棱镜】散发出的气息,远比“呓语骨笛”的疯狂和“蠕动暗影斗篷”的混沌加起来还要邪异、还要古老。那是一种……无限接近于“外神”本源的、高维度的、令人绝望的恐怖气息。
使徒首领的动作没有任何烟火气,冰冷而机械,如同在执行一段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他那双永远隐藏在兜帽深邃阴影下的眼睛,漠然地扫过整个喧嚣的战场,仿佛在欣赏一群蝼蚁在末日来临前的最后挣扎。最终,他的视线,锁定了一个目标。
正是“狂牙”。
那名刚刚展现出非凡勇气与战术配合的图鉴组织倒戈者。就在数秒之前,他凭借着坚不可摧的金属臂膀和同伴的默契,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反杀。他粗重地喘着气,脸上虽然写满了战斗带来的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重新燃起的战斗意志。他是一个缩影,代表着凡人在绝境之中,为了守护自身存在而迸发出的、最原始、也最值得尊敬的本能。
也正因如此,他成了“复眼棱jinjing”的第一个祭品。在“永恒秘约”的教义中,这种充满了生命力的、顽强的“秩序”火花,是最需要被熄灭的。
使徒首领将那枚令人作呕的棱镜,轻描淡写地,对准了那名勇敢的战士。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射出,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从棱镜中折射出的,是一道无形、无质、无色的“光束”。这道光束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物质世界,它直接穿透了空间,无视了守护人偶交织成的密集火力网,越过了其他战士的身体,穿透了“狂牙”那引以为傲的、由遗蜕力量构筑的金属化臂膀。最终,它如同一根被烧得赤红、携带着宇宙终极恶意的、超越维度的探针,精准无比地,烙印在了他灵魂的最深处。
“狂牙”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他脸上那刚刚浮现的、准备送给同伴“蜂鸟”的宽慰笑容,永远地定格在了肌肉抽动到一半的状态,显得无比怪异。他手中那柄刚刚斩落异形的、由另一件遗蜕所化的利刃,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激起一连串清脆的回响。在这被喊杀声、爆炸声和嘶吼声充斥的嘈杂战场上,这一下金属落地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刺耳,如同死神敲响的门铃。
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他的瞳孔,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以一种违反生理学极限的速度,放大到了极致,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能够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色空洞。它们不再是观察世界的窗口,而变成了通往虚无的深渊入口。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他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代表痛苦的声音。他的嘴巴无声地张大,形成一个夸张到脱臼、扭曲到极致的弧度,仿佛想要发出人类历史上最凄厉的尖叫,却在最后一刻悲哀地发现,人类的声带、肺活量、乃至整个发声系统的结构,根本无法发出足以形容他此刻所“见”之万一的声音。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超越了凡俗所有情感的、恐怖的集合体。那里面有极致的恐惧,如同一个二维生物被强行拖拽到三维空间,直面着无法理解的、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宇宙终结;那里面有无法理解的敬畏,仿佛一只在地面爬行的蝼蚁,偶然间抬头,窥见了造物主那由亿万个旋转星系构成的、正在低语的真实形态;但更多的,是一种理智被彻底冲垮、逻辑被完全颠覆、时间与空间的认知被撕成碎片、自我存在的基础被瞬间抽空的……绝对崩溃。
下一秒,他动了。
他神经质地、用一种癫狂而又充满着诡异仪式感的动作,开始用自己那同样金属化的、坚硬无比的指甲,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脸庞。锋利的金属指甲划过皮肤,如同铁犁划过田地,带出深深的、翻卷着皮肉的血痕。鲜血喷涌而出,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流露出一种……解脱般的狂喜。
他的口中,终于发出了声音。但那不是人类的语言,也不是野兽的嘶吼。那是一种断断续续的、充满了大量高频与低频杂音的咕哝声。那是各种高低错落的、毫无意义的喉音、气音、爆破音与咂舌声的混乱组合。如果仔细去听,会发现那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无法破译的、混乱的规律。听起来,就像是在拙劣地、用血肉之躯这台简陋的“收音机”,去模仿、去转播宇宙深处那永恒的、冰冷的、代表着无尽熵增与最终热寂的背景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