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年平静地说:”郑兄,女子为何不能读书?圣人有云‘有教无类’,难道女子就不是人?”
“这……”郑大人一时语塞。
“郑兄请看,”赵鹤年指向院内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日课业,“这些孩子学的不只是四书五经,还有算学、农学、医学、理学、工学等格物之学。”
郑大人凑近一看,只见黑板上写着:
「今日课题:
文学: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题,写出不低于四百字的作文一篇。
农学:计算土豆-大豆-红薯轮作山田中,化肥施用的种类、时间和分量。
数学:将军取水题。将军离河岸一里,军营离河岸三里,假设河岸笔直,将军和军营与河的平行距离也是三里,试问,将军取河水后返回军营,最短路程多少里?答案五里。作出最短路线具体示意图。
理学:一人站在木板车上,板车上系着一绳索,并与定滑轮连接,该人用力拉滑轮绳索另一端,能否将自己和木板车拉离地面?
医学:伤口化脓主要感染的是什么病菌,可用什么药物治疗?
工学:简述制作磷酸钾化肥的过程,可能产生的有毒气体有哪些?如何减少这些气体的排放?」
“荒唐!”郑大人拂袖道,“一些莫名其妙的奇技淫巧,竟然与圣贤学问并列!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二句倒是极为精彩,可是鹤年兄的手笔?”
“也是夏大人的。”赵鹤年摇摇头:“郑兄,你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可曾让百姓多吃上一口饭?夏大人这些‘奇技淫巧’,却让巴南郡再无饥荒。”
正说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恭敬地向赵鹤年行礼:“校长好!”她好奇地看了看郑大人,“这位爷爷是谁呀?”
“这位是……”赵鹤年刚要介绍,郑大人却蹲下身,严肃地问:“小姑娘,你读什么书?”
“《语文》!”小女孩骄傲地说,“我还会背《悯农》呢!锄禾日当午……”
“我不是问这个。”郑大人打断她,“你一个女娃,读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校长说,读书能明理。我娘也说,读了书,将来才能帮东家做大事,做高级工匠!可以领很多工钱!”
“工钱?”郑大人愣住了。
“是啊!”小女孩兴奋地说,“我娘在纺织厂做工,一月能挣一两银子呢!她说我要是学好了六学,将来能当高级工匠,一个月能挣五两银子!”
郑大人站起身,脸色阴晴不定。赵鹤年适时地牵起小女孩的手:“去玩吧,记得午时回来上课。”
待小女孩跑远,赵鹤年意味深长地说:“郑兄,看到了吗?在这里,无论男女,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及家人。”
“如今,巴南郡大部分家庭,都是如此。男人在建筑队或是农庄工厂做工,妇人在纺织厂、饭庄或农庄做工,孩子就在学堂上学。虽然一家人都忙忙碌碌,比以往是繁忙了许多,但日子是实打实的越来越好。”
“离经叛道!”郑大人怒道,“长此以往,纲常何在?”
“纲常?”赵鹤年突然激动起来,”郑兄可知道,去年巴南郡没有一个女子被溺毙!没有一户因为交不起聘礼而卖女!为什么?因为这里的女子能做工,能挣钱,是有用的人,不是赔钱货!”
郑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激动震住了。赵鹤年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声道:“郑兄,你为官清廉,心系百姓,我素来敬佩。但你可曾想过,为何你呕心沥血几十年,天下百姓依然困苦?而夏大人不过经营巴南郡一年,就能让这里焕然一新?”
郑大人眉头紧锁:“他不过是用些奇技淫巧……”
“非也。”赵鹤年摇头,“是因为他相信百姓、解放百姓、善用百姓。你看这学堂,这工坊,这农田——没有一样是靠强迫的。百姓自愿来学,自愿来做,因为知道这样对自己好。”
他拉着郑大人来到里屋,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张旧公文。
“这两张,是前年巴州府衙颁发的收税令和征赋令;另外两张,则是去年夏大人刚上任巴南郡守时,颁布的免税令和最低工钱令。”
“你说得没错,夏淮安的确目无皇权,但是他心系百姓!他公然抗拒官家颁发的税赋,给百姓免税,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待遇。”
他又将郑大人拉到窗前,指着远处忙碌的田野:“郑兄,皇权至上。可皇权给了百姓什么?是日复一日的艰难困苦,是吃不饱饭、交不起税赋;而夏大人给的,是实实在在的吃饱穿暖的好生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啊!”
郑大人长久地沉默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远处传来放学的钟声,孩童们的欢笑声如清泉般流淌在夏日的黄昏里。
“鹤年兄,”良久,郑大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这次来,是为收购土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