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很轻,但在他手里,却重若千钧。
上面只有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写成,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下一个,是你。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东西送到鸿胪寺卿李德宝府上,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李德宝那个软骨头,怕是会当场吓死。
“主……主人……”钱步离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抬起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眼中满是哀求,“这……这……”
他想说,这太狠了。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有什么资格说狠?他自己,不就是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吗?
“去。”
徐无道只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像是一道烙铁,深深地印在了钱步离的灵魂里。
他浑身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有半点犹豫。
“是!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
他把那张纸死死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道催命符。然后,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出了春秋楼的大门。
那副失魂落魄、疯疯癫癫的模样,让街角处,那些暗中窥探的各方探子,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户部尚书钱步离,疯疯癫癫地进了春秋楼,又疯疯癫癫地出来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他要去哪?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同样的好奇与恐惧。
茶楼内,徐凤年看着钱步离那比丧家之犬还不如的背影,只觉得喉咙发干。
“三弟,你这是……”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词穷了,“你这是要把太安城,捅个底朝天啊。”
徐无道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仿佛刚才只是吩咐下人去办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哥,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徐凤年有气无力地问。
“好奇是天上的雷快,还是他跑得快。”徐无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徐凤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天空中,那座覆盖了全城的血色大阵,已经运转到了极致。
黑云压城城欲摧。
浓稠如墨的云层,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血光闪烁,一道道恐怖的血色闪电,正在疯狂汇聚。
仿佛随时,都会有一道灭世神雷,从天而降,将这小小的春秋楼,连同里面的一切,都轰成齑粉。
在如此天威之下,谈笑风生?
徐凤年觉得,自己这个三弟的胆子,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
那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器官。
“我觉得,你还是先关心关心我们自己吧。”徐凤年苦着脸,指了指头顶,“这玩意儿要是劈下来,咱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变成烤乳猪。”
李淳罡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不是普通的雷。”老剑神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是离阳赵氏,用国运和龙气,淬炼了数百年的屠神之雷。一击之下,便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也要当场化为飞灰。”
“这么厉害?”徐凤年脸色一白,“那还等什么?跑啊!”
“跑?”李淳罡苦笑一声,“这座大阵,锁定了整座太安城。除非,你能一步迈出城外,否则,跑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一步迈出城外?
徐凤年看了一眼徐无道。
他觉得,自己这个三弟,说不定,还真能做到。
然而,徐无道却只是笑了笑,看向了那个一直跪在地上,狂热而又卑微的宦官。
“刘承恩。”
“奴才在!”刘承恩猛地抬头,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让你办的事,办得不错。”
“为主人分忧,是奴才的本分!”刘承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很好。”徐无道点了点头,“这春秋楼,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就是北凉王府在太安城的眼睛。”
刘承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恩宠!
他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奴才……奴才万死不辞!定不负主人所托!”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徐凤年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
好家伙,三言两语,就把皇帝最宠信的宦官头子,变成了北凉安插在京城的头号大间谍?
这要是让离阳皇帝知道了,怕不是要当场气得吐血三升。
……
鸿胪寺卿府。
与颜谷府上的书香门第,钱步离府上的金碧辉煌不同,鸿胪寺卿李德宝的府邸,显得格外……没有特点。
不高不低,不大不小,一切都恪守着规制,生怕有半点逾越。
这就像李德宝这个人一样,一生为官,信奉的,就是“中庸”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