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齐天屏住呼吸。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又过了一会儿,苏雅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走出来,目不斜视地放到那张不大不小的餐桌上。然后,她转身又回了厨房。
就在我和齐天以为她只是无视时,苏雅再次走了出来。这次,她手里拿着四副碗筷。
她走到餐桌前,平静地将其中一副碗筷,摆在了平时许仙坐的那个位置旁边——也就是紧挨着地上那坨灰影的方向。
摆好碗筷,她甚至没看地上的黑疫使一眼,只是淡淡地对我和齐天说:“吃饭。”然后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
我和齐天:“!!!”
地上的黑疫使猛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桌上那副多出来的、属于他的碗筷,又“看”向厨房里苏雅开始盛饭的背影。他那冰冷死寂的气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宠若惊的、不知所措的僵硬。仿佛被施舍了一根骨头的恶犬,虽然骨头可能沾着泥,但那毕竟是骨头啊!
“多…多谢…苏雅…施主…”他那冰冷的声线努力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涩的哽咽感,虽然听起来更像破风箱漏气。他慢吞吞地、极其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僧衣上不存在的灰尘(其实地挺脏的),然后像个第一次参加贵族晚宴的乡巴佬,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挪动着坐到了那张为他准备的塑料凳子上,身体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人。
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诡异。
齐天全程怒视着黑疫使,把米饭嚼得嘎吱作响,仿佛在啃对方的骨头。我食不知味,感觉每一口菜都带着“西天弃子”的晦气。苏雅依旧面无表情,小口吃着饭,仿佛餐桌上多出来的只是一个会动的灰色摆件。
而黑疫使…他坐得笔直,双手僵硬地放在膝盖上,笼罩面部的黑雾对着那碗白米饭“深情凝视”了足足五分钟。他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筷子。在尝试了三次,都以筷子从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告终后,他终于放弃,小心翼翼地伸出他那枯瘦如柴、指甲灰白的手指…试图去捻米饭粒!
“啪!”齐天眼疾手快,一晾衣架抽在他手背上(没用力,但声音响亮),“腌臜爪子!用勺子!”
黑疫使手一缩,黑雾下似乎传来一声委屈的抽气声。他默默拿起旁边的勺子,极其笨拙地、一粒一粒地往黑雾笼罩的“嘴”部位置送…米饭粒簌簌地掉在僧衣上、桌子上,效率感人。
饭后,苏雅默默地收拾碗筷。当她拿起黑疫使那个几乎没动过的饭碗时,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在齐天“丫头你干嘛?”的惊呼声中,苏雅走进了杂物间——那是许仙原来住的地方。里面传来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
片刻后,苏雅抱着一床洗得发白的旧被褥出来,走到黑疫使面前,往他怀里一塞。
“住这。”她指了指杂物间的门,依旧是平淡无波的语气,“保持安静。弄脏东西,自己清理。”说完,转身就进了我的房间,关上了门。
黑疫使抱着那床带着淡淡洗衣粉味道的旧被褥,整个人(或者说整个僧)彻底石化在原地。黑雾剧烈地翻涌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风暴。过了好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梦游般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声音,对着紧闭的隔间门,极其小声地、试探性地挤出两个字:
“多…谢…”
接下来的几天,“神仙下凡体验生活公司”的画风彻底跑偏,进入了抽象派行为艺术的高峰期。
黑疫使牢记“扫地抹灰”的承诺。一大早,当齐天还在阁楼和百分之一较劲,我正对着电脑打哈欠时,就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拿着扫帚(从杂物间翻出来的),以一种极其僵硬、仿佛在挥舞禅杖的姿势,在咨询室里“呼呼”地扫地。
灰尘漫天飞舞,精准地覆盖了每一件家具、每一本书、以及…正在吃早餐的我的头顶。扫完之后,地面似乎更脏了,均匀地铺了一层灰毯。他对着自己的“杰作”,黑雾笼罩的脑袋似乎还“满意”地点了点。齐天下来后气得差点当场升天。
不知他从哪里(可能是杂物间某个犄角旮旯)翻出来一张褪色的财神爷年画,大概是许仙留下的。这位前瘟疫使者,竟然把那破破烂烂的年画用黑雾“粘”在了杂物间的门板上!
每天早晚,他都对着财神爷合十,姿势依旧僵硬。嘴里念念有词,冰冷的声线努力模仿着“保佑发财”、“生意兴隆”之类的吉利话。我和齐天每次路过,看到那灰扑扑的僧衣对着红彤彤的财神爷鞠躬,都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可能是看到苏雅做饭,他也想“帮忙”。某天趁苏雅还没下班,他溜进厨房,试图用他那控制瘟疫和死亡之力的手…洗土豆。
结果可想而知,几个圆滚滚的土豆被他枯瘦的手指一碰,瞬间开始发黑、萎缩、长出可疑的霉斑,散发出一种介于腐烂和消毒水之间的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