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死寂如坟。朱瞻基终于放下茶盏,瓷底碰在紫檀案上\"咔\"地轻响:\"二叔豪气干云,朕心甚慰。只是...\"他状似无意地抚过案上舆图,指尖正点在瓦剌大军驻扎处:\"今日哨骑来报,此地积雪深及膝,所以最迟明晚出发,不然以现在的雪势,再晚一点就没办法进行突袭了.....\"
话音未落,朱高煦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帐外走去,铠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顾不得脸上的刺痛,疾步追上去,却被朱瞻基一个眼神止住。他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如寒潭,仿佛在说:\"让他去。\"
帐帘掀起的瞬间,寒风裹挟着雪粒灌进来,吹灭了案头的烛火。朱瞻基的脸隐没在阴影中,只有指尖在舆图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催命的更鼓。
我站在原地,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朱高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帐外此起彼伏的号令声。他在点兵了。
\"安如。\"朱瞻基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猛地回神,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侧,\"二叔性子急,你多担待。\"
我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情绪:\"臣不敢。\"
\"不敢?\"朱瞻基轻笑一声,\"朕看你方才拦得挺敢的。\"他踱步到帐门前,望着外面纷飞的大雪,\"你说得对,瓦剌人确实擅长雪地设伏。当年丘福将军十万精兵,就是折在野狐岭。\"
我心头一跳,抬头看他。朱瞻基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如松:\"所以朕才要他去,二叔性子莽撞,要想做宗室榜样,要想做朕的左膀右臂,要想做大明贤王,那就需要不停地磨炼,只有这样,朕才能放心。\"
\"陛下...\"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朱瞻基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怎么,不愿意?\"
\"末将不敢。\"我单膝跪地,\"只是...王爷他...\"
\"朕自有安排。\"朱瞻基打断我的话,\"你只管带领你的人马,将敌军粮草截断便是。\"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这是调兵令。\"
我双手接过虎符,入手冰凉。朱瞻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记住,此行事关重大,务必谨慎。\"
\"末将明白。\"
走出大帐时,风雪更急了。朱高煦已经点齐兵马,正在辕门前训话。他骑在马上,长刀高举,声如洪钟:\"儿郎们!随本王去剁了那群蛮子下酒!\"
千余精骑齐声应和,声震云霄。我翻身上马,跟在朱高煦身后。他回头看我一眼,冷哼一声:\"怎么,不拦着了?\"
我苦笑:\"末将不敢。\"
\"不敢?\"他嗤笑一声,\"你李安如还有不敢的事?\"说着,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子,本王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一仗,非打不可。\"
我一怔,抬头看他。朱高煦的目光穿过漫天风雪,望向远方:\"瓦剌不除,北境永无宁日。本王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做那缩头乌龟。\"
我心头一震,忽然明白过来。朱高煦并非不知这是朱瞻基的激将法,他只是...选择了自己的路。
怔在原地,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风雪呼啸,朱高煦的声音却清晰得刺耳。他骑在马上,背影挺拔如松,仿佛一座永远不倒的山岳。
\"王爷...\"我喉咙发紧,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您早就...\"
\"早就知道了。\"朱高煦转过头来,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你以为本王真是个莽夫?这些年,我看的多了,现在我看着老三被逼上绝路,看着皇帝一步步收拢兵权,看着朝堂上那些老臣一个个消失...小子,你记住,在这深宫大院里,能活到最后的,从来都不是最聪明的人,而是最懂得什么时候该装傻的人。\"
我望着他,忽然想起这些年来的一幕幕——他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莽撞\",在最关键的时刻\"糊涂\"。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可是王爷,您何必...\"我声音哽咽,\"何必非要...\"
\"非要送死?\"朱高煦大笑起来,笑声在风雪中回荡,\"小子,你错了。这不是送死,这是本王给自己选的最好的一条路。\"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与其在京城里被软禁至死,又或者莫名其妙死于风寒,不如在战场上痛痛快快地杀一场。至少,本王还能保住汉王府上下的性命。\"
我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朱高煦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安如,你是个好小子。这一年来,多亏有你在我身边。本王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你和宁静未得姻缘,本王的宝贝女儿最后竟是被于谦那等腐儒勾了魂。罢了罢了,去吧,给宁静写信。告诉她...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