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一次。
他刚才的话,此刻像命运的回响。
林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他猛地将长剑归入腰间染血的剑鞘,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他朝着阿璞,极其艰难地、缓慢地,伸出了那只没有握剑、同样布满污秽和伤痕的手。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动作。一个邀请,一个承诺,也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豪赌。
荒原的风卷起冻土上的冰尘,呜咽着穿过两人之间短暂的距离。头顶,巨大的蔚蓝鲛绡无声流淌,如同叶婉鱼温柔而悲悯的注视。冻土之上,断腕者的血已凝固成暗红的冰。远方,沉渊之眼的传说如同深渊的呼唤。
沉渊之眼,并非深渊,而是世界的伤口。
它位于北溟之海最狂暴、最荒芜的极北,是传说中海洋与大地胎膜撕裂的缝隙,是归墟的入口。这里没有陆地,只有一片永恒旋转、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仿佛连接着宇宙的虚无胃囊。海水不是向下流淌,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狂暴地、嘶吼着向上喷涌!形成无数条接天连地的墨黑色水龙卷,裹挟着破碎的冰山、扭曲的空间碎片和令人灵魂撕裂的混沌潮音,在天地间疯狂扭动、碰撞!
那声音,是亿万年来沉积的怨念,是空间被撕裂的哀嚎,是时间在此错乱的疯语。它无孔不入,直接作用于灵魂,足以让心智最坚韧的修士瞬间癫狂。
巨大蔚蓝鲛绡的边缘,在这里被狂暴的混沌之力扭曲、撕扯,光芒变得稀薄而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勉强覆盖着漩涡边缘一小片区域,成为这毁灭之地唯一的、脆弱的庇护孤岛。
一艘用残破鲛绡和坚韧海兽皮勉强扎成的狭长小舟,此刻就在这孤岛边缘,如同狂涛中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彻底撕碎。小舟上,阿璞死死抱着怀中气息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心跳的汐。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嘴唇冻得发紫,脸上布满被风刃割出的细小血痕。脚踝上早已冻裂的伤口,在极寒和剧烈颠簸中再次崩开,渗出的血珠瞬间冻结,又被狂暴的浪头打湿,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掌心中,那枚温润的月见草籽,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它剧烈地震颤着,散发出刺目的乳白色光芒,一股灼热到几乎无法忍受的纯净力量疯狂地涌入阿璞的掌心,顺着他的手臂烧灼着他的经脉!这是来自归墟核心、那混沌潮音最本源的力量在疯狂地冲击、试图同化这枚蕴含月华生机的圣物!也是唤醒沉睡“海洋之灵”必须引动的钥匙!
“呃啊——!”阿璞痛苦地弓起身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他能感觉到,那混沌的潮音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正顺着月见草籽的灼烧,疯狂地扎进他的脑海!要撕裂他的意识,要将他同化为这混沌的一部分!
但他不能松手!更不能停止!素心夫人的话语如同最后的灯塔在他混乱的意识中亮起——唯有归墟的潮音,能淬炼出唤醒她的歌!
“姐姐……”阿璞的声音带着哭腔,因剧痛而扭曲,却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漩涡中心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望向头顶那片被混沌之力撕扯得摇摇欲坠的蔚蓝鲛绡!叶婉鱼温柔的面容仿佛在那片蓝光中一闪而过。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体内所有鲛珠的力量、所有血脉的共鸣、所有对姐姐的思念与祈求,混合着那被混沌潮音疯狂淬炼的痛苦,化作一声凄厉而破碎的歌声,朝着那翻涌的混沌中心,唱了出去!
“啊——咿——呀——”
那不是优美的旋律,而是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最原始、最痛苦的呐喊!歌声尖锐、破碎、不成调子,如同濒死海鸟的哀鸣,瞬间被淹没在归墟震耳欲聋的咆哮中。然而,就在这破碎的歌声触及那狂暴混沌的瞬间——
嗡!
阿璞掌心的月见草籽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微型太阳般的乳白光芒!那光芒穿透了他小小的手掌,甚至穿透了小舟,形成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光柱,刺入了翻涌的混沌!光柱所及之处,狂暴的墨黑水龙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短暂抚平了一瞬,显露出下方更深邃的黑暗!
那缕歌声,被月见草籽的生机与阿璞纯粹的血脉之力包裹着,如同投入熔炉的引信,终于艰难地穿透了最狂暴的表层混沌,触达了归墟核心那永恒的、冰冷的寂静!
就在歌声穿透的刹那——
小舟剧烈地一沉!船尾处,一直如同沉默礁石般伫立的林渊,身体猛地一颤!他手中的长剑早已在抵御途中无数次袭来的空间碎片和混沌冲击时彻底崩断,只剩下半截染血的残刃。一身残破的月白袍早已被鲜血、海水和混沌的污秽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伤痕累累、几乎只剩骨架的轮廓。他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执拗到极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