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棉袄下的心跳得有些快。
“十五个挎包,利润六——十——块!”江奔宇一字一顿,像把冰冷的钉子楔进冻土,眼神锐利得如同穿透寒风。
“啥?!”覃龙失声叫了出来,他身体猛地前倾,差点从车斗边缘滑下,急忙抓住冰冷的扶手。夜色完全四合,但借着拖拉机前面那两盏昏黄得如同萤火虫的大灯,能清晰地看到他因震惊和寒冷而瞪大的眼睛里,瞳孔急剧收缩,倒映着摇晃的光晕,写满了难以置信。寒风刮在他脸上,他似乎也感觉不到刺痛了。“六十……是十五个包的利润??!”这数字像滚烫的秤砣烫着他的耳朵。
江奔宇像是早已预料到他的震惊,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只是嘴角扯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履带压碎水泥层的声音持续不断,如同单调的背景音。
“两斤碎布头,出15个包,实打实的利润,五十八块六毛!”他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滚瓜烂熟的公式,“分给孙涛一块钱提成。剩下五十七块六,还是咱们的!五十七块六!”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掏一块钱,买个顺风顺水,买个心安理得,买个路路畅通!你说,龙哥,这笔账是算岔了还是赚了?你觉着亏?”
覃龙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干冷的空气呛得发痒,剧烈地咳嗽起来,弓着腰,肺管子如同被冰碴子磨着。江奔宇等他咳声稍歇,才冷冷地加了一句:“别光瞅着那一块钱流出去心疼,得想想它流出去是为了让多少块钱流进来堵住这窟窿!”
凛冽的寒风毫不客气地灌进覃龙敞开的领口,他哆嗦着把下巴更深地埋进竖起的衣领里,声音闷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和固执,仿佛要把那丢失的一块钱从心底抠出来:“道理…是这个道理,老大,我晓得你账算得精。可…可孙涛他终究是朋友是外头的人!不是咱们自己一条船上的兄弟!朋友?朋友是朋友,情分是情分。可眼睁睁看着那一张‘大团结’(拾元纸币),就那么…溜出去了,”他那只抠着帆布包的手用力更甚,指尖因为冷和用力已经发白,帆布被他抠出一个深深的、纠结的窝,“我这心里头…就是拧巴,就是…不是个滋味!总觉得不落底。天寒地冻的,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能给咱干活的兄弟添多少热乎气儿?”
“龙哥!”江奔宇第一次在对话中用了这个更亲昵、也更沉重的称呼。他猛地一脚踩下油门,履带式拖拉机在爬一段陡峭的坡时发出更加愤怒和巨大的轰鸣,整个车身如同负重的巨兽在冰面上挣扎咆哮,浓烟滚滚,震得车斗里的铁板都在嗡嗡作响,仿佛随时要解体。这巨大的噪音淹没了覃龙后面的话语,也像是在为江奔宇的话语蓄势。他必须全力操控这暴躁的机械,双臂青筋因为用力而凸起。直到拖拉机吭哧着终于爬上坡顶,引擎声才从濒死的咆哮转为相对平稳的粗喘。
寒风在这制高点变得更加狂野,毫无遮挡地扑打在两人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江奔宇腾出那只一直扶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搓了把冻得发麻的脸颊和鼻尖,皮肤被粗糙的皮肤和寒气磨得生疼。
“龙哥!”他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破碎,但其中的力量感丝毫未减,反而因为这环境的艰难而更显金石之声,“你这心眼子,得往宽绰了放!得往高了放!站得高才能看得透这块冻地皮下面的事!”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一痛,“你以为,我掏出来塞给孙涛的那些票子,是真金白银给他孙涛花的啊?”
他侧过脸,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锐利地刺向覃龙。恰好,前方路边一盏昏黄、光线微弱且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路灯掠过,那微弱的光晕擦过他棱角分明、被寒风刻画出冷峻线条的侧脸,更凸显了他眼中那份深谙世故的透彻。他的棉袄领子也因为用力而歪斜了些,露出同样冻得发红的脖颈。
“那是我给谁上的供?是我给他孙涛背后那座大庙——镇运输站!是他跑车的便利,是他手里那点调度关系的权!买的!明白吗?”江奔宇的声音如同凿冰的钢钎,“你以为,‘光华’制衣厂那些仓库保管员,都是吃素的大善人?那碎布头,放那儿是破烂,可你真想要?那么容易就让你两毛钱一斤扛回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道门槛拦着?”
他的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你以为,咱们这笨重的铁王八,‘东方红’,能说进厂就进厂?说开进院里去装货,就开进去?那高墙大院儿的门卫是干嘛吃的?没有孙涛他爸那块招牌在前面晃着,没有他扯着嗓子跟人递烟打招呼‘这是我老疙瘩屯来的亲兄弟,拉点厂里不要的废料回去自己做点小玩意’,咱们连他妈的大铁门都挨不着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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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奔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上面立刻沾上一层水,有些冷,但他毫不在意:“再告诉你,龙哥,从镇上到县里,从县里再回来,这百八十里的道上,多少卡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这‘可疑’的铁疙瘩拖着一车‘来历不明’的破布头?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