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合适吗?”江奔宇迟疑了。那辆农机车是站里的心尖子宝贝。去年冬天拉煤,变速箱坏了,是孙伟豪披着棉大衣亲自守着抢修了三天三夜才弄好。平时谁想碰它一根手指头,都得先过孙站长这一关严审。用这车干私活?
“有啥不合适的?”孙伟豪笔锋一顿,在纸上落下个遒劲有力的“批”字,力道透纸背,“站里这阵子清闲,统共就跑供销社四条线来回倒腾点货,剩下那些大块头都在院里趴着喘气晒铁锈呢!我给你批三天假,咋样?够不够你腾挪?”
“够了够了!”江奔宇的头点得如同捣蒜,心口那团焦灼闷气瞬间散了个干净,脸上是止不住的感激。三天时间,别说砖,就是顺道再拉几车沙子垫地基也绰绰有余!
钢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轻快的“沙沙”声,孙伟豪写了几行字,忽然又抬起头,笔杆停在半空,目光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钉在江奔宇脸上:“条子批给你,但有两条规矩,得先说在头里,钉死了!”他竖起一根粗壮的食指,“第一,农机车,吃油的老虎!开出去的时候油箱啥样,开回来还得啥样!得满上!盖儿一掀,油表指到头!半点不能含糊!这是站上的铁律!”他顿了顿,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车动一天,站上就得收一块钱租金!这不是我孙伟豪要卡你脖子,卡你的油水,是站上立了多年的死章程!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我这站长,也只能按章办事,坏了规矩,那就是开了歪口子!”
“应该的,应该的!”江奔宇忙不迭地应承,心头飞快盘算。一块钱钱一天,在这个年月真不是小数目,够买两斤半油汪汪的棒子面,或是给媳妇扯上三尺鲜艳的蓝棉布!可这比起雇人雇车拉砖的花费……雇一辆板车去趟砖窑,就得两毛五工钱,七八趟下来就是两块多,还没算装卸那份力气活钱……孙叔这安排,简直是雪中送炭!划算透了!
孙伟豪把写好的批条提起来,“呼呼”吹了几下,看着墨迹迅速干燥后,才仔细地折成豆腐干般的小方块,手指捏着递了过来。那粗糙纸面上的字迹筋骨毕露,末尾鲜红的运输站印章像一粒凝固的血珠,透着一股让人无比踏实的权威感。“拿着吧,赶紧去后院找王师傅,钥匙在他那儿。哦,对了,”他像是才想起要紧事,“那车的后斗液压杆,怕是沾了去冬的潮气,动作有点发涩,启动前,别忘了往油缸里滴两滴机油润润筋骨。”
“哎!谢了孙叔!”江奔宇喉头微滚,双手接过那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片,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按在了心口的位置,仿佛要熨帖住那份滚烫的信任和感激。他想说句“回头给您带点山里刚摘的蘑菇”,话到嘴边滚了滚,又无声地咽了回去。孙伟豪的为人他清楚,最是讨厌虚头巴脑的漂亮话。这声谢记在心里,等车安安稳稳送回来那天,实实在在地送上一罐老孙婶念叨了好久的野山蜜,那才是正经。秋冬天燥,她那老咳嗽……江奔宇心底默默盘算着。
走出办公室,孙涛还靠在仓库门口那块掉漆的木柱子上等他,眼神亮得像发现肉骨头的狗仔儿。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批条角儿,孙涛立马笑嘻嘻地凑上来:“成了?我就知道,我爸那颗心啊,指定是偏在你身上长着!喂,”他用肩膀顶了顶江奔宇,“拉砖的时候,要不要搭把手?我下午真没啥事,闲着也是打苍蝇。”
“不用,你忙你的。”江奔宇稳稳地回绝,顺手用力拍了拍孙涛结实的臂膀,嘴角扯开一个实在的笑容,“等砖拉回去,灶头垒结实了,头顿新锅做的饭菜,保准有你一顿热乎的荤菜!再说我媳妇烙饼的功夫,那可是一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孙涛眼睛瞬间眯成了两道细缝,笑容里满是得逞的得意,“我可把肚子留好了,专等你那饼子和上次吃的卤猪杂!”
后院的王师傅正撅着腚,吭哧吭哧地给农机车换一个啃了土的轮胎。见了江奔宇递过来的批条,乐呵呵地直起身,裤腰带上取下一串叮当作响、油腻腻的铜钥匙递给他:“小宇啊,这大家伙,脾气犟着呢,可别当娇小姐伺候!挂档就得使出你扛麻包的劲道,甭心疼!油箱里估摸着还有半箱底的油,够你来回两三趟砖窑了,不够得你加下,上次他们借走,忘记加油了,补了钱当油钱。记着,回来必须把油给我喂得饱饱的!这事儿,是孙站长眼里的眼珠子,可千万别犯糊涂!他也被上面的人盯着,他也没办法。”老头子絮叨着,眼里有过来人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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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王师傅,记心里了。”江奔宇接过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让他精神一凛。他绕着农机车仔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