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奔宇看着他亮晶晶带着期盼的眼神,那点子焦虑被这个充满烟火气的提议驱散了。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嗯…这倒是个办法。”他随即又正色道,“明儿一早,我先去镇子那家老字号的国营药材店探探风声,毕竟这么久没有去了,摸摸山货的行情深浅。要真是连药店的秤也不准咱们的草药落盘子…哼!”他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眼底闪过鹰隼般的锐利与老练生意人的狠劲,“那我就打包拉去县城!县城不行就拉去省城!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这世上总有认货、肯谈买卖、也敢谈买卖的门路!”
“哎!成!成!就这么干!全听老大您的安排!”张子豪脸上那浓重如铅的愁云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长长舒了口气,肩膀也松懈了些。
就在这气氛稍缓的当口,江奔宇的目光倏然一转,从屋内扫向门外的沉沉暮色。他突然话锋陡转,声音压低了三分,问得没头没尾却极有分量:“最近各家里头…可还安生?村里人那边,有啥风吹草动不?你留点神没?”
提到这个,张子豪那刚放松些的神情立刻绷紧了,随即像被点燃的火花,爆出强烈的敬佩,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重重地点头:“老大!说起这个,我算是服了!服得五体投地!”他看向江奔宇的眼神如同仰望神祗,“亏得您料事如神!未雨绸缪!早早就严令弟兄们,把手头结余的…那些‘不方便’的现钱票子,甭管多少,通通交到上面‘老财’(财务)那里统管,需要用的时候再按名册去支领!清清爽爽!要不是您这步棋走得天衣无缝,我估摸着这回,指定要有人倒大霉,撞在刀口上了!”
他下意识地左右瞄了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把声音压得像耳语,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就前几天!太阳还毒着呢,我们村里突然呼啦啦闯进一队人马!都戴着红彤彤的袖章,说是‘公社革委会特派清查组’,专门来查‘投机倒把非法收入’!那家伙,凶神恶煞的!头一波,就直冲着咱们那几家平日不干活也不出力、臭名声在外的兄弟家里去了!”他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那情景。“幸亏!幸亏啊老大!各家屋里头搜了个底朝天,除了锅盖瓢盆儿,就是些补丁落补丁、洗得发白的旧衣裳!最值钱的,可能就是墙角坛子里腌的老咸菜和炕头母鸡刚下、还没捂热的几个鸡蛋!那帮人把墙缝、老鼠洞都掏了一遍,脸都气绿了,连根毛都没摸到,最后只能啐着唾沫,骂骂咧咧地滚蛋了!”
“都…都没搜出点什么岔子?”何虎在一旁听着,后脊梁骨似乎都渗出了冷汗,忍不住瓮声追问,手里的柴刀柄被捏得咯吱响。
江奔宇在一旁静静听着,原本沉稳的心却猛地“咯噔”一下,像是坠入冰冷的深潭!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妻子秦嫣凤那张温柔却坚忍的脸——这么大事儿,她回来提都没提一嘴!再联想到这两天她收拾灶台时微锁的眉头和欲言又止的样子,答案呼之欲出——这三间牛棚房,八成正被那群人掀了个底朝天!只不过他那要强的媳妇,怕他分心担惊,硬生生把委屈和惊恐嚼碎了咽回肚子里,自己扛了下来!
“搜?”张子豪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嘴一咧,极其鄙夷地嗤了一声,“能搜出个啥子?咱弟兄们那光景,要多少钱就去财务那里领多少,根本不会放在身上,外人看去那是穷得叮当响!他们想立功想疯了,也只能在泥地里打滚!嘿!”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又有点物伤其类的复杂,“倒是村里另外那几家,跟咱们干活儿少,喜欢私下里捣腾点自留地瓜果、偷摸攒点蛋换盐钱,家里炕席下、枕头芯儿里真翻出十几张票子的,还说不出来路,可倒了大霉!当场就被揪出来,捆着在村里那唯一通拖拉机的烂土路上推搡着走!锣鼓家伙敲得震天响!硬是给人扣上了‘投机倒把’的尖帽子!” 他重重叹了口气,感慨万千:“现在村里人,看咱们这些平日跑码头、风里来浪里去的兄弟,眼神都不一样了!好些人暗地里都挑大拇指,就一个聪明两字,当然有些人看到我们倒霉,还是很高兴的。”
江奔宇听着,指尖在桌面原本缓慢的敲击节奏,变得越发深沉、悠长。他半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昏暗中投下一片阴影,但那阴影下闪烁的眸光!他不易察觉地轻哼一声,声音低沉而冰冷:“看来…有人先是借着这股清查的风在浑水摸鱼,然后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国营饭店换人只是个引子,是想借着这股子‘东风’,先搞乱阵脚,再趁机对咱们来个敲山震虎、下马威啊。敲打敲打咱们这些人,或者说是换成他们说的人,保证利益链上的人一条心。”他的语调并无太大起伏,却蕴含着强烈的力量,“不过没关系。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堂堂正正捕鱼,行得稳坐得直,账目清清白白都在水里游着呢!他们想让那帮红袖章,从鸡蛋里挑鱼骨头?哼,就怕他们牙口不够硬,崩碎了满嘴牙!”
他“啪”地一声双手拍在膝盖上,长身而起,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身后照射来的一抹阳光。他走到一旁,厚实的手掌重重落在张子豪肩头,隔着粗布汗衫都能感受到那沉稳的力量。“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