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那粗壮汉子闻言明显不悦,眉毛立起来,“你新上这条线的?连这都不知道?”语气带着老跑家的轻视。
“哎!刘哥!刘哥!”另一个看起来更老成些的圆脸司机赶紧拍了拍粗壮汉子的胳膊,打圆场道,“消消气消消气!老赵他真是顶老宋的班,头一趟送设备进这边厂子,路还没认熟呢!”他说着指了指那戴眼镜的司机。
粗壮汉子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了眼镜司机一眼,脸上的愠色化作一丝赧然和警惕,摆摆手,声音放低了些:“哦…呃!兄弟,不好意思!兄弟!我…我这人粗鲁惯了,失礼失礼!”他往桌沿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那边’不远!就这集市后面,顶多一里地,顺着路往里,有条小河涌,贴着河堤边一直走,水边有条小路,摸着黑走到底就能瞅见了!不过嘛…”他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鬼市’得掐着点儿!非得过了子夜,差不多…24点以后,‘鸡叫狗咬人不闻’那会儿,灯才点得起来,人影才开始晃荡!现在去了也是黑灯瞎火!”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圆脸司机接口道,语气里带着丝哂笑:“嗨,现在啊,‘黑市’跟‘鬼市’也没啥两样了!都是借着天黑办事儿!”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让埋头扒饭的江奔宇猛地顿住了筷子。浓烈的好奇心瞬间攫住了他,如同黑暗中嗅到特殊气味的猎豹。他保持着埋头咀嚼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耳朵,整个人的注意力却如同雷达般锁定了旁边那桌微醺的司机们。
眼镜司机显然不解:“怎么会一样呢?不都说黑市白天也有人接头,鬼市是专挑后半夜,见不得光的买卖?”
“兄弟,你不懂羊城!”圆脸司机用筷子点了点桌面,一副“听我给你分析”的架势,“羊城,打老辈子起就是商贾云集、车船如梭的地方!南来北往,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那点子‘稀罕东西’,今天在一个张三手里,明儿个可能就到了李四兜里,后天就顺着水路去了南洋、香江!多少人卖了东西拍拍屁股就走,找都找不着人影!更别说这地面水道密得像蛛网,小船小艇一钻芦苇荡,你还想跟着?门都没有!所以啊,甭管是傍晚还是凌晨,管它叫黑市还是鬼市,只要天黑了,胆子够大,手里的东西就敢往外放!图的就是‘出货快,不留痕’!知道了吧?”
“老哥,您是真行家,门儿清!”先前那粗壮汉子忍不住挑起大拇指赞道。
“这还不算完呢!”圆脸司机显然有些得意,酒意上头,话匣子关不住了,“跟那些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散客不一样,这边真正的狠角色、大买家卖家,那都有自己的‘地头’!那些有实力的大团伙,专门在这附近的巷子、河边破屋子里租了固定的门面!看着不起眼,但那才是常年收货出货的据点!门道深着呢!我听说啊…”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尽管周围人声嘈杂,他还是俯低了身子,声音压得像耳语,“听说这些有固定窝点的背后人物,连‘革委会’那帮挂着红袖子横着走的‘纠察’,都得掂量掂量分量再动手,不敢随便去踹门!”
“他们?能有这么大能量?”眼镜司机眼镜后面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嘿!那是板上钉钉的!”圆脸司机用筷子笃笃地敲着碗沿,“甚至…我刚跑车那会儿,听老辈司机念叨过…说…”他再次警惕地快速扫视四周,确定无人特别留意这边后,才用几乎只够他们一桌人听清的气音说:“说啊,没准…没准革委会上头那些头头脑脑的‘大人物’,也插了手、入了份子在里面呢!你想想看,这买卖做到这份上,水能不深?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市面上,没几个心狠手辣、能镇得住场面的‘黑道大佬’在背后撑腰,镇得住那些牛鬼蛇神、宵小之徒?可能吗?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容易端的!”他的话尾带着些玄虚,也带着对那个隐秘世界力量的一丝敬畏。
他们的谈话像一阵裹挟着秘密的风,刮过了江奔宇的心头,留下深刻而复杂的痕迹。那碗咸鱼干闷鼓豆不知不觉见了底。他缓慢而细致地将最后一碗米饭扒拉进嘴里,咀嚼咽下,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短暂慰藉迅速被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探索冲动所替代。他默默地站起身,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骑上那辆老旧却坚实的“永久”牌二八杠,他没有回头,目标明确地朝着夜市后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驶去。
再次穿过土路,绕到集市后面,果然看到一条不甚宽阔却流水汩汩的小河涌,在微弱的星月之下泛着幽暗的光。堤岸小路坑洼不平,自行车前灯微弱的光束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距离,四周是高高低低、形状模糊的野树和杂草丛生的土坡,充满了荒凉感。车轮碾过枯枝落叶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骑了没多久,前方黑暗中果然隐约出现了一簇簇微弱的、跳动不定的光亮,如同荒野里诡异的磷火,还夹杂着远远传来的、压低声音的嘈杂人语和器皿碰撞声。
距离那片光亮大约还有百米,江奔宇果断停了下来。四周寂然无人。他熟练地跳下车,一只手握住车把,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在车梁上一拂。没有任何光影特效,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