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是个冤大头?钱多烧得慌,花冤枉钱买破烂?”江奔宇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直接打断了孙涛的话,甚至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孙涛正说到半截,猛地被点破,顿时哑口,脸憋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把脑袋埋在方向盘里,一句话也接不上来。这副窘态,却引得旁边的钱沐风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极其快意的爽朗大笑,在狭窄的车厢内激荡:“哈哈哈!两千四……好!买得值!江老弟,你这魄力,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
大笑声中,卡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一处临码头河边的简陋茶棚旁。说是茶棚,其实就是三间旧瓦房的前院搭出一个敞开的竹凉棚,门口挂着一个发白的布幡,上书一个歪歪扭扭的“茶”字。昏黄的阳光从棚子里透出来,在青石板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江奔宇推开车门,尘土的味道夹杂着傍晚的风凉意扑面而来。钱沐风也大笑着下车,新奇地打量着这个三乡镇街头常见的小茶摊。棚子下光线稍好,只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默默擦拭着桌子。江奔宇朝那人打了个手势,喊了声:“老阿伯!”
那被称作“阿伯”的老者抬起头,头发花白,面容清癯,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他看到江奔宇,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无声地点点头,熟练地一手拎起一个滚烫的粗陶茶壶,一手托着两个粗碗,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平稳地走了过来,默默将茶壶和两个碗放在两人落座河边的那张坑洼破旧的木桌上。动作麻利,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江奔宇朝着老者微微欠身致意:“多谢阿伯。”
老者再次无言地点点头,目光在钱沐风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便转身,如同一片枯叶般无声地退回了灯光幽暗的棚子深处,隐没在炉灶的阴影里。
钱沐风看着这一幕,脸上充满了探究和疑惑,显然对老者的缄默和特殊的沟通方式感到不解。
江奔宇熟练地拿起粗陶茶壶,倒出两碗热气腾腾、色泽浓重的粗茶,茶烟袅袅。看到钱沐风的神色,他低声解释道:“阿伯耳朵灵得很,能听懂。只是早年遭了难,嗓子坏了,说不了话了。是手底下兄弟他家一个远房亲戚,孤老伶仃,没地儿去。我就让他在这里看看茶摊,有个落脚的地方,也能挣点自己的嚼谷,省得闲着难受。”
钱沐风这才恍然,看着那老人消失的方向,缓缓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和尊重。他端起粗瓷碗,吹了吹滚烫的茶汤,那股浓郁的、带着草木灰和焦糊气味的土茶香弥漫开来。
两个人喝着茶,茶汤微苦却回甘。钱沐风聊着这一路的见闻,江奔宇则更详细地请教着一些办厂的细节,尤其是如何一步步说服村委、如何与现有的集体单位巧妙挂钩。约摸半个钟头后,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青石板轻微的叩击声传来。
两个精壮的身影出现在阳光斜照下茶棚的边缘。走在前头的是江奔宇的心腹覃龙,;后面跟着的,则是绰号“鬼子六”的青年,身形瘦削灵活,一双眼睛滴溜圆,透着股机灵劲儿。两人看到坐着的江奔宇,立刻快步上前,躬身招呼,语气恭敬中带着急切:
“老大!”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
覃龙粗声粗气地问:“老大,不是说还得到晚上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江奔宇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粗陶壶,又摸过两个空碗,哗啦啦倒满浓茶:“坐下喝口茶,我刚到一会儿。说说,安排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语气沉稳。
覃龙和鬼子六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江奔宇旁边、姿态悠闲正吸溜着茶水的钱沐风,眼神中透出询问和迟疑。
江奔宇摆摆手,语气坦然而信任:“不用拘着,钱哥是我信得过的人。再说,人家在外面走南闯北,见过的场面,办过的事,比咱们这点小盘算,可要大得多了去了。”他的眼神是明确的信任票。
听闻此言,覃龙脸上那点顾虑瞬间散去,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一笑,拍了拍旁边鬼子六的肩膀,然后便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海碗,咕咚咕咚喝起茶来,意思是让鬼子六说详情,自己负责喝。
鬼子六被覃龙推出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赶路带来的微喘,他的目光变得专注,压低声音,语速平稳清晰地汇报道:“老大,你上午交代摸那个苏国富的底,我和龙哥这边查得差不多了!”
他眼神闪动,透着一股精干:“他亲哥,就是你们红旗公社的书记苏建云!苏国富这人,仗着他哥的关系,在运输站里头一直手脚不干净是出名的。这几年,他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干一件事——倒卖名额!”
鬼子六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先是前段时间,他放出风去,说能弄到运输站一个‘正式司机’的顶替名额,那可是一等一的好饭碗!好几个人托关系、砸钱找他,少的三百,多的听说到五百!钱都实实在在地塞到他手里了。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运输站那头根本没进人,那几个给了钱的天天去堵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