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向前倾身,离那个红袖子更近了些,强大的压迫感让对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你们要扣人?行啊!把证据亮出来!把我江奔宇倒买倒卖、投机倒把的证据拍在桌子上!有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一声炸雷,“没有?那就少给我来这套!老子开车几百公里跑通宵,累得像条狗!我现在要坐会儿、歇会儿!犯哪条王法了?还是说,”他目光如电,扫向队长,“你们红袖会现在已经可以平白无故拘禁任何你们‘怀疑’的同志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逻辑清晰,点中了要害,更透着一股滚刀肉般的不妥协。那年轻红袖子被呛得脸色通红,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求助地看向队长。
队长脸色阴沉似水,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旁边另一个年纪稍大的红袖子阴恻恻地哼了一声,盯着江奔宇走向板凳的背影,带着浓重的威胁对年轻同伴嘟囔道:“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让他狂!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这话清晰地传入了江奔宇耳朵里。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那破旧的木板凳前,也不管上面的灰有多厚,一屁股坐了下去。沉重的身体压得板凳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背靠着后面一个冷硬的木靠背,随即便躺下来,长长地、带着极度疲惫地舒了一口气。连续的驾车、夜救伤者、再应对这突然的围堵,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身体的极度透支瞬间压倒了精神的强撑。几乎在合上眼的瞬间,他那带着浓厚倦意的呼吸就变得悠长均匀,粗重而毫不掩饰的鼾声竟迅速响起,在弥漫着搜查声、指挥声和金属碰撞声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协调。仿佛这里的一切喧嚣,都与这个酣睡的男人无关。
时间在漫长而徒劳的搜查中一点点流逝。灯的光焰跳跃着,将院子里拉扯出各种扭曲变形的影子。搬运、拆解、查验、记录……所有货物都被一件不落地摊开在地上。孙涛焦虑不安地踱着步。孙伟豪则找机会凑到孙涛身边,借着查看货物的名义,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儿子:平县革委会那边有人告发,说江奔宇这趟车夹带了大量计划外收购的药材。平县红袖会吃了瘪(指在县货运站搜查未果),心有不甘,直接协调了本县上级部门,一纸协查通报发到了三乡镇革委会头上,才有了这次凌晨的突击检查。这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找回面子的架势。
孙涛听得心头冰凉,暗自为江奔宇捏了一把汗,同时也对自己差点卷入更大的麻烦感到后怕。
货物全部查验完毕。
结果,毫无疑问。
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运输途中的磕碰痕迹外,任何计划外的物品都没有!没有药材!只有那张在平县货运站就核对无误的货单上列出的、属于三乡镇供销社的物资。
那名负责记录的队员拿着厚厚的记录本,走到队长面前,动作僵硬地翻开,嘴唇嗫嚅着,却没有发出声音。记录本上每一页的“查验结果”栏后面,都空空如也。月光和灯光交织下,队长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的了,那是铁青!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扇了几个耳光。他盯着满地被翻检后一片狼藉的货物,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目光扫过那些疲惫不堪、眼含不满的装卸工,最终落在了板凳上那个睡得人事不省、甚至微微打鼾的身影上,眼神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挫败感和深深的无力。一次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的联合行动,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甚至冒着激化矛盾的风险,最终的结果——一无所获!这不仅仅是查无实据的问题,更是一记打在自家脸面上、火辣辣响亮的耳光!这报告怎么写?!
现场死寂得可怕,只有江奔宇的鼾声有节奏地响着,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一直沉默隐忍的孙伟豪站长,此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起那种基层干部特有的、带着小心与无奈的“为难”笑容,上前两步,对那脸色铁青的队长说道:“队长,辛苦了,辛苦各位同志了!都忙了大半宿了。我……我这个站长,能不能插句话?”
队长猛地回过神,看向孙伟豪,眼神冷厉,但口气还算克制:“哦?孙站长?你有什么高见?讲!” “高见”二字带着浓重的反讽意味。
“不敢当!不敢当!”孙伟豪连忙摆手,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却带着基层干部的圆滑和老道,“队长,是这样的。我只是……作为一个在运输站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老油条,有一点点不成熟的小想法。”他顿了顿,观察着队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
“其一呢,您看,这趟检查……动静不小,结果……也出来了。会不会……从一开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俗话说,‘混水好摸鱼’。平县那边水越浑,动静越大,真正在浑水里捞鱼的人,恐怕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