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缓慢而专注,空气中只有窄铲插入泥土的轻微噗嗤声和翻拌土壤的沙沙声。阳光依旧炽烈,念初却感觉不到热,只觉得手心冰凉,心跳得厉害。他看着爸爸专注的侧影,看着那被小心翻动、混合着灰黑色颗粒的泥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到,守护一棵生命,远不止是浇水和画画那么简单。它需要知识,需要判断,需要像爸爸这样在关键时刻敢于“动刀子”的勇气和精准的手艺。
时间一点点流逝。顾言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再次用手覆盖在苗根的土壤上感受了一下,又检查了一下小苗的状态。那蔫蔫的叶片依旧低垂,但似乎,仅仅是似乎,那卷曲的叶尖在强烈的阳光下,没有变得更糟。
“暂时只能这样。”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沉稳,“接下来几天很关键。不能再浇水了,得等它自己缓过来,让根透透气,把多余的水分慢慢吸收掉或者蒸腾掉。我们只能等,仔细观察。”
“不能浇水了?”念初小声问,看着那蔫蔫的小苗,觉得它更需要水。
“嗯,现在它最不需要的就是水。”顾言肯定地说,“就像一个人吃撑了肚子疼,不能再给他吃东西,得让他自己慢慢消化。”
接下来的等待,对念初来说,是一种全新的、磨人的煎熬。他依旧每天无数次地跑到小苗边,蹲着看。但他不再带着喷壶,也不再伸手去碰触。他只是看,用眼睛仔仔细细地“扫描”着那两片依旧蔫蔫的子叶,观察着它们卷曲的边缘是否有丝毫舒展的迹象,那点枯黄是否在扩大。
画纸上,那株记录着“太阳晒的,叶子高兴”的蓬勃小苗旁边,多了一株新的形象。念初用灰绿色画了低垂的叶片,叶尖用枯黄色小心地点缀着卷曲。旁边,他认真地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小苗渴了?不!是水太多了!爸爸说,根泡着了,透不过气。爸爸动了‘手术’,混了小石头(蛭石)进去。不能浇水,要等。” 画面上,他还画了一把小铲子插在土里的样子,代表爸爸的“手术”。
沈星晚的相机也记录了这揪心的一刻。一张照片里,顾言正凝神将窄铲深深插入泥土,手臂肌肉绷紧,侧脸线条严峻。另一张,是念初蹲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爸爸的动作,小脸上混合着紧张、担忧和全然的依赖与信任。照片旁,沈星晚写下:“守护遇挫。顾言诊断土壤排水不良,进行深层松土并混入蛭石改良。念初第一次直面守护对象的脆弱,眼神令人心碎。等待,成了新的功课。”
等待的日子,阳光房角落那件未完成的小木亭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忧虑的阴影。念初不再像之前那样兴致勃勃地打磨木料,只是偶尔会过去摸摸那光滑的柱子,看看那精巧的顶盖,小脸上带着一丝茫然。他精心为小苗准备的“伞”,还没撑开,小苗自己就先病了。
两天后的黄昏,晚霞将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色。念初照例蹲在小苗边,目光近乎贪婪地搜寻着任何一丝好转的迹象。突然,他的小身体猛地僵住了,然后极轻微地颤抖起来。
“妈妈…妈妈你快来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激动,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沈星晚和顾言立刻走过去。只见念初的小手指着那片曾经卷曲得最厉害的枯黄叶尖,指尖激动得微微发颤。
那一点枯黄,边缘似乎…不再是干硬卷曲的!它微微舒展开了一些,颜色虽然依旧是枯黄,但边缘处,极其细微地,透出了一丝极其浅淡的、近乎难以察觉的…水润感?就像是枯萎的边缘被极细的露珠浸润了,重新找回了一点柔软的轮廓。而整片叶子低垂的弧度,似乎也减轻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蔫蔫的,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气地完全塌陷下去。
“它…它在变好一点点…是不是?”念初仰起小脸,大眼睛里蓄满了小心翼翼的、不敢确定的希冀之光,急切地寻求着爸爸妈妈的确认。
顾言蹲下身,凑近仔细观察了很久,甚至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片叶尖的边缘。然后,他抬起头,迎着儿子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期待目光,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变化,但这确实是一个信号——根系在改良后的土壤中,开始艰难地重新呼吸、重新工作了!
“嗯。”顾言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肯定,“它在缓过来了。根在下面,找到路了。”
这一声“嗯”,如同天籁。念初紧绷了几天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那强忍着的、巨大的担忧和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他不是哭出声的,只是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