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出来的瞬间,他怀里的订单滑落在地,纸页上的墨迹未干,记着“望川集,绣品百件,军垫五十,皆付靖边堡,分文不取”。
“这边!”林羽的铁链勾住集口的旗杆,往旁边拽,旗杆“咯吱”转动,挂着的“公平集”旗迎风展开,被谢明砚抬头望见时,旗角的补疤里露出点布——是春桃绣的桃花,早被风吹得发白。
谢明砚望着集外的麦田,眼里的景象让人心里发暖:耕地的牛犁开新土,蹄子扬起的泥点落在青苗上,像撒了把绿;挑水的农妇往田里送水,水桶晃出的水珠映着蓝天像块玉;茶寮里的商贩讨价还价,算盘珠的脆响里,混着孩童的笑,比任何战报都让人安心。
“这是劫后的生趣。”林羽拿起块桃酥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和去年市集的冷清比,像换了个天地,“散开的人能聚起,断了的线能接好,这才是日子该有的样。”
掌柜突然敲响了铜锣,集里的人们往中心涌去,为首的是靖边堡来的兵卒,他怀里的包袱鼓鼓囊囊,上面盖着“平安”的印,脸上的风霜挡不住笑:“春桃嫂子,阿虎哥让俺捎的羊皮到了,说能给绣娘们做护膝,冬天绣活不冻腿!”
“春桃姐!”桃溪村来的货郎举着匹新布跑进来,布上印着桃花,边角卷着点毛边,“这是新染的‘桃花汛’,你说给军垫镶边好看,俺多带了十匹!”春桃接过布,往绣架上比了比,突然红了眼眶,却笑着往兵卒手里塞帕子:“给弟兄们分着用,帕角绣了‘守’字,盼着他们守好边,也守好自己。”
集上的人们被这声喊说得红了眼,有的往绣架前凑得更勤了,有的给货郎递水更热了,连说书先生都把故事改得更暖了,醒木声混着纺车响、算盘声、笑声,在望川集的上空绕,像首最热闹的歌——那是被苦难焐热的,烟火人间的暖。
(四)风拂集尘
天擦黑时,晚霞把市集染成金红,远处的麦田像铺了层碎金,赶车的商贩往家赶,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像在数着归程。杂货铺的掌柜抱着账本,站在“公平”碑前,他的指腹一遍遍抚过碑上的字,眼里的泪混着晚霞的光,砸在碑上的“和”字上,晕开一小片湿:“去年还在黑风寨担惊受怕,今年能在集上算清账……这日子,总算活得明白。”
莲禾蹲在绣品铺的槐树下,把颗桃核埋进土里,指尖沾着的糖渣引来蚂蚁,像在搬块小小的蜜。“种好了。”她看着商贩们收摊回家,灯笼的光在石板路上晃,像串会跑的星,“散了的集,聚了的人,都该接着过。”
巡抚的告示贴在牌坊上,黄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却字字清楚:“望川集设‘惠民坊’,凡老弱病残皆可领米,商户公平交易,欺行霸市者重罚,谁也横不了。”谢明砚站在集口,看着人们在灯下清点货物,有的往包裹里塞新绣的物件,有的给远亲写平安信,月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他们脸上,虽然带着倦,眼里却有了光——那是比任何“公平碑”都实在的,烟火人间的暖。
阿砚坐在油灯下,给靖边堡的阿虎写回信,信纸边角画着市集,人群里写着“四海同春”。他抬头对谢明砚笑,笔尖的墨滴在纸上,像颗小小的星:“先生,史书会记下这个春天,记下这市集里藏着的暖,也记下这世道终究会活起来。”
风掠过望川集的麦田,带着麦香的清润和桃花的甜,真正的集,从不在石板上,在人心的聚散里,在日子的烟火里。只要人心里有盼头,再散的摊子,也能连成热热闹闹的人间。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