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血染菱角,也配叫‘宁’?”谢明砚将石头护在身后,冷声道。他认出那玉佩上的菱纹,与莲厉的莲纹、莲冲的鱼纹同源,只是把花瓣换成了菱角——莲家这张用血铺就的升官路,竟还在延伸。
莲墨的脸涨成猪肝色,从靴筒抽出柄菱形匕首就刺过来:“敢坏我好事,让你沉塘喂鱼!”匕尖带着菱塘的腐泥味,谢明砚瞥见匕首鞘上的“莲记”二字,与盐运司的铜锁、太湖的鱼鞘如出一辙。
缠斗中,谢明砚撞翻了棚角的木箱,里面滚出本账册,页脚画着小小的菱角,角数对应失踪孩童的年龄,最小的那个才四岁,旁注着“土性纯,宜养菱”。
“往塘边的芦苇荡跑!”谢明砚拽着石头往菱塘深处冲,林羽的铁链缠住莲墨的腰,猛地往木桩上撞。莲墨猝不及防,撞得头晕眼花,怀里的账册散了一地,被风吹进菱塘,纸页上的“宁”字在水里晕开,像无数个哭泣的脸。
石头突然指着塘中央的水草:“我姐的船在那!她藏了莲家的罪证……”谢明砚跟着他拨开水草,船底的暗舱里,果然堆着五具孩童的骸骨,最上面那具的腕骨上,还套着个石菱角——是石头姐姐的物件。
(四)雨净青菱
天快亮时,雨停了,菱塘的水面浮着层薄雾。
谢明砚将账册递给周御史派来的差役,册上记着十一个属土孩童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菱角,角尖的数量与年龄对应,像串浸血的念珠。
“莲墨招了,他把剩下的三个孩童藏在菱塘的暗窖里。”林羽用铁链捆着莲墨的余党,链环上的菱脂在晨光里泛着红,“王石匠带着乡亲去救人了,说要把塘底的骸骨都捞上来,好好安葬。”
石头抱着姐姐的石菱角,跟着王石匠往岸边走,小小的身影在雾里像株倔强的菱苗。他突然回头,把块菱角糖塞进谢明砚手里:“先生,这是我姐做的,她说甜的能压腥气。”
谢明砚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心头的涩。他望着菱塘里新采的青菱,没有了“宁”字,青黑的外壳上沾着晨露,像无数双干净的眼睛。
莲禾蹲在塘边,把那块熏黑的“莲”字木牌插进泥里,旁边摆着石头姐姐的石菱角、渔宝哥的银鱼坠。“姐姐,石头姐,你们看,雨把塘水洗干净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被风送得很远,“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我们的血画字了。”
柳伯的乌篷船划过来,橹声“咿呀”,像在哼支古老的谣。谢明砚跳上船,林羽解开铁链,链环在晨光里撞出清越的响。远处的菱塘边,乡亲们正放着纸菱风筝,风筝上画着大大的“宁”字,是用孩童的笔迹写的,在蓝天下飞得很高,线绳握在每个获救的孩子手里。
雨又落了,轻轻打在菱叶上,溅起的水珠里,映着谢明砚腰间的龙纹令牌。令牌的龙鳞上,沾着莲心池的莲血、太湖的鱼腥、菱塘的红泥,还有无数孩童未干的泪。
“往浙东去。”谢明砚望着东方的水天,那里的芦苇荡里,隐约传来新的谣传——有人在藕池发现了“神藕”,藕节上有“康”字。
林羽的橹又摇了起来,水声“哗哗”,像在应和。谢明砚知道,江南的雨还会下,莲家的阴影或许还没散尽,但只要乌篷船还在水上漂,只要孩子们的风筝还在天上飞,这片土地的清白,总有被彻底洗净的那天。
青菱在船尾轻轻晃动,没有了诡字,只剩最本真的青黑,像这片水乡终于卸下的伪装,在雨里,透着股踏实的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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