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钟声刚过三响,文武百官已按品级分列两侧,玄色朝服的褶皱里还沾着未散的朝露——谁都看得出,陛下今日神色格外不同,龙椅扶手上的云纹雕刻,仿佛都比往日更亮了些。
嬴政的目光扫过阶下,最终落在李斯捧着的《盐铁令》上,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诸位爱卿,昨日深夜,太后带朕看了一处所在——咸阳宫西北角的煮盐工坊。”
话音刚落,殿内便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冯劫扶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陛下,宫墙之内设煮盐工坊?莫非是……”
“正是精盐。”嬴政打断他,声音透过大殿的梁柱传出,“用青竹炭烧制,成本比海盐低三成,纯度更胜一筹。这些年攒下的储备,足够咸阳百姓食用三年。”他示意青禾上前,后者捧着一个白瓷盘,里面盛着雪般的精盐,“诸位可传阅一看。”
白瓷盘从群臣手中转过,惊叹声此起彼伏。荀子捻起一点尝了尝,眉头瞬间舒展:“竟无苦涩味!此等精盐若能普及,百姓饮食必能改善,连军中粮草的保存都能更久。”
蒙恬接过盘子时,铠甲的鳞片轻响:“北地苦寒,士卒常因缺盐乏力。若能以低价供应精盐,军心必能大振!”
嬴政颔首,目光转向李斯:“《盐铁令》拟得如何了?”
李斯展开卷轴,声音朗朗:“臣已拟定三条:其一,设盐铁官,隶属治粟内史,由田正坤总领;其二,各郡设盐铺,精盐定价每斤三分之一秦半两,凭户籍购买,严禁囤积;其三,推广青竹炭煮盐法,在临淄、渔阳等产盐地设官营工坊。”
“田正坤以任治粟内史,再加盐铁之责,是否过重?”冯劫面露忧色,“农家出身,恐难掌如此大权。”
“田正坤当初在青禾村推行新政时,便展现出统筹之才。”赵姬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今日并未上殿,却在旁听,“盐政关乎民生,正需他这般懂农事、知百姓疾苦之人。况且有韩非从旁监督律法,蒙毅督查工坊,三管齐下,何愁不妥?”
嬴政看向韩非:“左丞相以为呢?”
韩非躬身道:“太后所言极是。臣愿与田正坤联名署令,确保盐法推行无误。至于百姓疑虑,可参照推广新农具之法,先设示范盐铺,由官吏亲自讲解,再辅以文书告示。”
“文书告示?”嬴政忽然想起一事,“昨日公输般献上的活字印刷,正好派上用场。让他即刻赶制‘盐’‘铁’二字活字,批量印刷告示,三日内务必送到各郡。”
蒙恬补充道:“臣愿派军中驿卒协助运送,确保告示与精盐同步抵达。”
正议到关键处,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唱喏:“昭襄王驾到——”
满殿大臣皆是一愣,连嬴政都微微欠身,目光投向殿门。只见嬴稷拄着龙纹拐杖,在侍从的搀扶下缓步走入,玄色王袍上的日月纹虽有些褪色,却依旧难掩威仪。他今年已近九旬,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锐利,扫过众人时,最终落在嬴政身上。
“曾孙忙于国事,倒是把老祖宗忘了。”嬴稷的声音带着老态,却中气十足,“听说今日议的是盐政?老婆子当年说过,治国先治食,食中先治盐,果然没错。”
嬴政连忙起身相扶:“曾祖父怎会突然驾临?该让孙儿亲自去请安才是。”
“你这朝会开得热闹,老骨头也来凑凑。”嬴稷在旁坐定,目光转向屏风,“赵姬,你也别躲着了,当年答应你的事,该兑现了。”
赵姬从屏风后走出,珠钗轻响:“祖父是为鬼谷子立像之事而来?”
“不然呢?”嬴稷敲了敲拐杖,“六国已平,天下归一,正该给鬼谷先生立座金像,供奉在稷下学宫,让后世学子都知晓他的功绩。”
冯劫闻言,忙出列道:“昭襄王,立像之事关乎礼法。鬼谷子虽为太后恩师,终究是民间隐士,入稷下学宫供奉,恐不合礼制。”
“礼制?”嬴稷冷笑一声,拐杖在金砖上敲出闷响,“当年卫鞅入秦,也有人说他是魏人,不合礼制;张仪连横,照样有人说他是布衣,不配登朝堂。可到头来,是谁让大秦强起来的?”他看向嬴政,“曾孙,你说该不该立?”
嬴政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阶下:“鬼谷子虽隐于山林,其学却惠及天下。卫鞅、张仪皆受其影响,如今太后推行新政,所用之法亦源于此。立像非为个人,是为彰显‘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大秦之风。”
韩非补充道:“臣以为,可在稷下学宫设‘鬼谷阁’,供奉金像之外,再将其着作与太后整理的农书、工法合编,供学子研习。既显尊崇,又合实用。”
嬴稷满意点头:“此议甚好。韩非,这事便交你督办,金像要用咸阳宫的旧铜器熔铸,莫要劳民伤财。”
“臣遵旨。”韩非躬身应下。
冯劫还想再劝,却被王绾拉住。王绾低声道:“昭襄王此举,实为支持陛下破除旧制。你看田正坤任治粟内史,公输般入将作监,皆是破格用人,立鬼谷子像不过是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