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喊杀声、枪声、爆炸声似乎都模糊了，孙有粮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因窒息而扭曲的鬼子的脸，还有手臂传来的、对方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触感。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掐死他！为蔫叔！为教官！为所有死去的乡亲！
终于，鬼子中队长的挣扎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孙有粮却像是魔怔了，依旧死死掐着，直到张铁柱冲过来，用力把他拉开。
“有粮！有粮！行了！他死了！鬼子垮了！”张铁柱大声吼着。
孙有粮猛地回过神，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地上鬼子军官的尸体，又看看周围——八路军主力部队已经从村北冲杀进来，正在清剿残余的、失去指挥的鬼子和伪军。民兵们也从各个角落冲出来，配合主力追杀逃敌。
胜利了。又一次。
但孙有粮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山一样压下来。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幸好被张铁柱一把扶住。
“卫生员！卫生员！俺们队长不行了！”张铁柱带着哭腔大喊。
孙有粮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后山临时搭建的医疗所里。阳光透过简易棚子的缝隙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和血腥味。
他动了一下，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胸口和胳膊。
“别动。”一个温和又疲惫的声音响起。孙有粮偏过头，看到周院长正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给另一个伤员换药。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但手上的动作依旧麻利。
“周院长…仗…”孙有粮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打完了。鬼子又被咱们打退了。主力部队追出去一段，缴获了不少东西，也抓了些俘虏。”周院长简短地说着，走过来检查他的情况，“你呀，命是真大。失血过多，力气耗光，好几处伤口感染发炎，高烧烧了一天一夜。差点就跟你教官汇报去了。”
孙有粮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乡亲们…民兵队…”
“乡亲们没事，地道保护得很好。民兵队…”周院长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伤亡不小。王老蔫牺牲了，是为了保护地道里的乡亲…赵小虎腿部中弹，以后可能…李二狗、栓柱他们都挂了彩，不过命保住了。铁锤没事，就是累脱了力，在外面帮忙呢。”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伴随着伤亡的消息，让孙有粮的心再次沉了下去。王老蔫，那个平时闷不吭声，关键时刻却比谁都硬气的老兵，没了。
这时，陈文远和八路军主力部队的一位连长走了进来。那位连长姓刘，个子不高，但很精悍。
“孙队长醒了？太好了！”陈文远看到孙有粮睁着眼，松了口气。
刘连长走到床边，敬佩地看着孙有粮：“孙有粮同志，你们李家坡民兵队，真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硬是靠着一股狠劲和地道，拖住了鬼子一个加强中队大半天，给我们创造了绝好的战机！这一仗，歼灭鬼子七十余人，伪军一百多，缴获大批武器弹药！你们立了大功了！”
孙有粮想说话，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连长连忙示意他别动：“你好好养伤。分区首长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情况，再次通电表扬！指示我们一定要协助你们重建家园，恢复民兵力量。我们会留下部分缴获的武器和弹药，还有一些药品。另外，”他看向陈文远，“分区决定，正式任命孙有粮同志为李家坡民兵中队长，不再代理。”
孙有粮愣了一下，想推辞，却发现自己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陈文远接过话头：“有粮，这是上级对你的信任，也是乡亲们的期望。你先安心养伤，村里的事，民兵队的事，有我，有铁锤他们先撑着。”
刘连长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他的部队还要继续执行任务。
接下来的日子，孙有粮在周院长的“强制”下，老老实实躺了十来天。身体底子好，加上年轻，伤口渐渐愈合，高烧也退了。
他能下地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受伤的民兵队员和乡亲。
赵小虎的腿保住了，但走路一瘸一拐，以后怕是很难再冲锋陷阵了，小伙子情绪有些低落。孙有粮坐在他床边，陪他说了很久的话。
“腿不行了，手还能动，眼睛还好使。”孙有粮看着他说，“以后，你就负责教新兵怎么打枪，怎么认地图，怎么躲炮。坐在那里教，一样是打鬼子。咱们民兵队，需要你这样的老手。”
赵小虎看着孙有粮，眼圈红了，用力点了点头。
李二狗、栓柱他们伤轻些，已经能活蹦乱跳了，围着孙有粮叽叽喳喳地说着那天打鬼子的经过，眼神里充满了对孙有粮的崇拜。
孙有粮只是默默听着，偶尔拍拍他们的肩膀。
他又去了后山，在那片新增的坟茔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