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雷劈木下的。道夫爷爷咳喘着编竹篾,篾条刮过膝头旧疤,带出几缕荧蓝菌丝。阿梨端药碗过来时,老人枯指突然攥住她腕子:“月珍的梳妆匣...埋在灶膛第三块砖下。”少女腕间银锁片“茶”字突地发烫,锁链烙得皮肉滋响。
推土机又来了,这回带着地质钻探仪。茶商指使工人往雷劈木根上缠钢索:“移栽到茶博馆当镇馆宝!”道夫横着药锄挡在树前,锄尖沾的新泥还带着草腥。工头抡起铁棍砸向少年膝弯,道夫踉跄跪地时,胸口茶脉图暴凸如浮雕,青筋般的纹路骤然缠住铁棍——那钢条竟如朽木般碎成铁屑。
暴雨是半夜压下来的。阿梨举着油毡布遮草棚漏雨,道夫在棚角煨药罐。火光跳见他后背新添的淤伤,紫黑印子盘踞在腰窝,恰似茶枝分杈的纹路。“转过来。”阿梨蘸着药膏的手悬在半空。道夫脊梁僵了僵,汗湿的蓝布衫黏在伤处,撕开时带起皮肉,血珠滚进火堆“嗤”地腾起青烟。少女指尖抹药划过淤伤,少年肩胛骨猛地收紧,草棚里只剩雨打油毡的闷响。
祠堂地基开挖那日,掘出半截青石碑。省专家刷净“昭和十六年制”的日文,底下中文竟刻着“山守林监造”。道夫突然扒开衣襟扑上碑面,胸口茶脉图烙进石纹,碑身“咔”地裂开,裸出里头裹油布的信封——婆婆的东京茶学所毕业证上,配偶栏“程大勇”三字被血指印抹去半边。
王金宝娘送来腌杨梅,陶坛启封窜出酸气。“月珍怀双胞胎时...就馋这口。”老婆子枯指点着道夫胸口的茶脉图,“你爹当年往茶脉眼灌毒水,她拼死护住东边的脉根...”话尾被推土机轰鸣吞没,道夫手里杨梅核捏得爆浆,紫红汁液顺腕流下,在碑面漫成光绪年茶契的骑缝章。
林溪回村那日披着麻孝。姑娘将骨灰坛供在雷劈木下,坛底粘着张泛黄机票——东京飞省城的单程票,日期正是婆婆上吊前三天。“母亲回去销毁毒剂配方。”林溪扒开自己衣领,锁骨下茶脉纹与道夫胸口的图样枝杈相连,“程大勇派人追到机场...”哽咽被山风扯碎,阿梨腕间银锁片忽地嗡鸣,锁链自行解开,银光流进道夫胸口的茶脉图,青金纹路瞬间蔓延至全身。
茶博馆奠基礼放鞭炮时,道夫在断墙下煨野芋。火舌舔出焦香,灰堆里滚出个铁皮盒。盒里光绪年婚书裹着束灰白发,发梢系的红头绳已褪成浅粉。少年将头绳缠腕时,雷劈木突然落叶如雨,青黄叶片贴满他臂膀,叶脉竟与皮肤下的茶纹严丝合缝。
阿梨举烛补他挂烂的裤管,针尖挑开膝头破洞,棉絮里掉出半枚校徽——靛蓝底上金线绣着“东京茶学附中”。“芳丫头的...”道夫喉结滚动,“她护住茶脉根那年...才十五。”烛泪滴在徽章上,金线遇热游走起来,在少女掌心拼出整座梨山的等高线图。
强拆队夜袭草棚那晚,道夫被按在泥地里。电筒光刺眼,工头皮鞋碾着他后颈:“这怪物血能解毒!”针管扎进臂弯那刻,阿梨嘶喊着扑来,腕间银锁链绞住针筒。道夫胸膛茶脉图骤亮,青金光焰顺着锁链烧向阿梨手腕——少女皮肉竟浮出对称的茶脉纹,两幅图在雨夜里拼成完整的梨山茶脉网。
省纪委二次进村时,茶商正指挥吊装雷劈木。钢索勒进树痂的刹那,道夫撞向操控台。少年胸膛狠磕在拉杆上,茶脉图绽裂喷血,金红血箭射中树干。整株古树突地暴长,根系掀翻水泥地,茶筋如巨蟒缠住吊车臂。阿梨腕间新生的茶脉纹灼烫起来,少女踉跄扑到道夫身边,带血的手掌贴上他胸口裂伤——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涌动声。晒谷场所有裂缝钻出茶根,嫩根须缠住纪委干部脚踝,在泥地上绘出光绪年茶契的朱砂纹。茶商尖叫着抓挠脖颈,西装内袋掉出釉面陶罐——罐身“昭和化学”的钢印被树根刺穿,紫黑药剂渗入泥土,竟催得茶苗瞬间窜高丈余。
月过中天时,道夫在草棚换药。阿梨撕下衣襟蘸溪水清洗伤口,布片擦过少年肋下,那里新结的痂壳形如茶芽。道夫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按在少女腕间新生的茶脉纹上:“疼不?”阿梨摇头,散落的发丝扫过他胸膛,两道茶纹在月光下泛起青金涟漪。
晨露未曦,林溪捧着档案袋立在雷劈木下。“程大勇的认罪书。”泛黄纸页抖开时,山风卷落露水,水珠在“毒杀月珍”四字上漫开血渍。道夫攥着药锄刨开树根,腐土里露出半块玉牌——正面“月珍”反面“守林”,断裂处嵌着两粒茶籽。少年将玉牌按进阿梨掌心,少女腕间茶脉纹突绽银光,地底万千茶根应声嗡鸣,新发的茶芽顶开瓦砾,在废墟上连成青碧的川流。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