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耶律德光却摆摆手,凑近顾远,压低声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极其凝重:“远兄,酒稍后再饮不迟。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商。”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立刻对身边的墨罕、晁豪等人使了个眼色,朗声笑道:“诸位继续!王子殿下得知我新结两位义弟,今日又逢他们大喜,特来道贺,想给我个惊喜!我先陪殿下说几句话,去去就来!大家尽情欢乐!墨罕,替我招呼好宾客!金先生,酒不能停!”
墨罕等人虽然满心疑虑,但见顾远神色如常,又见耶律德光确实面带笑容,便强压下不安,大声应诺,重新招呼起宾客。金先生何佳俊也立刻堆起笑容,指挥侍从继续添酒。场中的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被强行重新点燃,只是那热闹之下,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和紧张。
顾远带着耶律德光,快步走向自己那守卫森严、隔音极好的族长大帐。金先生何佳俊不放心地想跟上,被顾远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金先生,今日你是总管,外面不能离人!去忙你的!” 何佳俊只得忧心忡忡地停步。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温暖的大帐内,只剩下顾远和耶律德光两人。
耶律德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甚至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极快:“远兄!大事不好!守旧派反了!”
顾远心头剧震,但面上依旧沉稳:“王子殿下莫急,坐下细说。”
耶律德光没有坐,在帐中焦躁地踱了两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剌葛!我那该死的二伯!他领兵攻陷了平州(今河北卢龙)!如今正陈兵险要,阻挡父汗归路!他……他想强迫父汗参加可汗改选大会!辖底、迭里特(阿保机堂兄弟)、寅底石(阿保机三弟)那些守旧派的老顽固已经联合起来了!父汗在平州以北,被阻隔在外,处境极其危险!我额吉(述律平)已紧急集结了支持父汗的部族军队,表示要鱼死网破,强行打通道路接应父汗!”
他猛地转身,直视顾远,眼中是血丝和焦灼:“但是远兄!你想过没有?剌葛占据地利,守旧派势力盘根错节!硬拼!那就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契丹八部能战之力,会在这种内耗中损失殆尽!到时候,别说建国称霸,契丹自身都将元气大伤,沦为他人鱼肉!”
顾远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平州之变!守旧派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殿下,大汗身边兵力如何?守旧派联军大致有多少?”
“父汗身边只有万余迭剌本部亲卫!剌葛在平州至少有三万!加上辖底等人从后方调集的兵力,守旧派能集结的兵力恐五万左右!而我额吉仓促之间,能集结的忠于父汗的军队,也不过三四万之数!硬碰硬,胜负难料,代价太大!”耶律德光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顾远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硬拼确实是下下之策。守旧派的目的就是逼阿保机承认可汗需要改选,一旦阿保机被逼参与“选举”,这选举一开展,七部守旧派一定会推葛剌,况且就算阿保机赢了,无论结果如何,其权威都将受到致命打击。反之,如果阿保机强行开战,无论输赢,都会被扣上“破坏祖制”、“挑起内战”的罪名,失去道义支持……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照亮了顾远的脑海!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王子殿下!不能硬拼!守旧派所求,无非是名分!他们想用‘改选’之名,行‘废立’之实!大汗绝不能陷入他们的节奏!当今之计,唯有釜底抽薪!” 他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汗应立刻放弃强行北归的念头,转而领军南下!按照契丹传统,在守旧派召开所谓的‘改选大会’之前,赶在他们前面,举行‘燔柴告天’仪式!造成连选连任的既成事实!如此一来,剌葛等人的阻路就成了无理取闹,辖底他们的‘改选’也就失去了法理依据!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的反叛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支持大汗的力量必将大增!”
耶律德光听完,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激动地一拳砸在掌心:“妙!妙啊!远兄!你……你简直是神机妙算!父汗……父汗他传讯于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已决意南下,择地燔柴,告天连任!”
顾远心中了然,阿保机这个老豺狼果然老谋深算!但耶律德光接下来的话,却让顾远的心瞬间沉入了冰谷。
“但是远兄!”耶律德光脸上的狂喜迅速被凝重取代,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顾远的手臂,眼神带着恳切和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父汗此举,虽能破局,却需要时间!更需要有人……在正面牵制住守旧派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法全力阻挠父汗南下的步伐!否则,一旦剌葛识破父汗意图,分兵追击或提前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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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