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指着婉娘:“收起你那些不知所谓的小儿女心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顾远就是你的天!你的命!你好好想想!再敢有半点糊涂念头,不用周表兄动手,我先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的。
吼完,她不再看婉娘惨白的脸和死寂的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她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参汤,“咚”地一声重重放在婉娘身边的地上,汤汁溅了出来,弄脏了冰冷的地砖。
“喝了它!想想清楚!别让爹娘…再为你操碎了心!”丢下这句冰冷的话,王氏转身,带着一阵风,快步走了出去。门再次被重重关上,落锁声清脆而决绝。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婉娘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桌上那盏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她依旧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王氏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一句句扎进她的脑海,也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房。“弱肉强食…本分…天经地义…苏家女儿…”这些冰冷的词句,混合着庭院里那沉闷的棍棒声、骨头碎裂声,以及郭从逊最后那凝固的眼神,在她脑中疯狂地旋转、撞击。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成拳、一直死死按在胸口的手上。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僵硬发白,指关节泛着青紫。她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松开手指。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血痕,而那枚小小的、沾染着暗红血污的青玉佩,正静静地躺在她汗湿冰冷的掌心里。玉质冰凉,那粘腻的血污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掌心一阵刺痛。
她颤抖着手指,用衣袖最干净的里衬,一点一点,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擦拭着玉佩上的血污。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玉佩上,混着那暗红,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痕迹。那冰冷的玉质,那凝固的血痕,像是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自我意识紧紧锁住,也锁住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她想起了郭从逊笨拙地给她念诗时微红的脸颊,想起了他偷偷递进来带着露珠的杏花,想起了他握着她手时掌心滚烫的温度…所有的美好,都在今夜被那冰冷的棍棒和漠然的目光,彻底碾碎成了齑粉,混着血污,涂抹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而这一切,都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契丹贵人?为了周德威的攀附?为了苏家的所谓“活路”和“前程”?
“呵…”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冷笑,从婉娘苍白的唇间溢出。她抬起头,目光不再空洞,而是凝聚成一种冰封般的死寂,直直地望向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木板,看到外面那个冰冷吃人的世界。
她慢慢地将那枚擦拭不净、依旧带着血痕的玉佩,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玉棱硌得她生疼。然后,她伸出手,端起了地上那碗早已冰冷的参汤。碗壁刺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传来。
她没有喝。
只是端着,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浑浊的汤水里,倒映出她惨白如鬼的脸,倒映出摇曳的、如同鬼火的灯影。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的火苗挣扎着跳动了几下,终于,“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那个蜷缩在冰冷黑暗中的身影。
黑暗里,只剩下她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受伤的孤鸟在寒夜里悲鸣。还有那枚被死死攥在掌心、染着血污的玉佩,冰冷的棱角,深深嵌进她的皮肉里……
三日后,汾州。
天光未破晓,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要坠下雪来。凛冽的朔风卷起街角的残雪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哨音,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子割肉。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的寒意里。
然而,苏府门前却是一派与这死寂格格不入的、被强行催生出的“热闹”。
几辆系着崭新却刺目红绸的骡车已套好,瘦骨嶙峋的骡子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仆人们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衣,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麻木、紧张和刻意堆出的喜气的表情,正将最后几个系着红绸的箱笼抬上车。那红绸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红得像凝固的血,又像烧红的烙铁,灼人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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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有财和王氏早已穿戴整齐地候在门廊下。苏有财特意穿上了他那件压箱底、只在最重要场合才肯上身的酱紫色绸面长衫,努力挺着肥胖的肚子,双手笼在袖中,却掩饰不住指尖的微微颤抖。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笑容,眼神却不住地瞟向长街的尽头,带着焦灼的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王氏则紧紧拉着小儿子苏小宝的手,脸上是强装的镇定,眼底深处却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