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司马彧胸中那股子憋闷和“无妄之灾”的冤屈感,却实在难消。他思来想去,觉得这祸事的源头,除了皇帝自己贪杯,赵景渊这个做老丈人的也难辞其咎!于是,一封措辞严厉、饱含“帝师之怒”的信件,便由心腹家人悄悄送到了荣国公府赵景渊的手上。
信中,司马彧先是引经据典,痛陈“侍君之道”,着重强调了“知君之性,察君之量”的重要性。接着,笔锋一转,直指核心:
“……赵公贵为国丈,与陛下翁婿情深,相处日久,竟不知陛下酒量深浅乎?陛下龙心愉悦,席间劝进,吾等臣子,感念天恩,岂敢逆鳞?然!若早知陛下三杯即醉,吾等必当于陛下饮至第二杯时,便叩首死谏,断不会容陛下饮至过量,致使龙体违和,更引得小人借机生事,构陷忠良,玷污天家清誉!赵公失察于前,未能预为绸缪;吾等失职于后,未能及时劝止。此祸之起,赵公实难辞其咎也!望公深省,引以为戒,切莫再累及无辜!”
字里行间,充满了“你连女婿能喝几杯都不知道,害得老夫跟着一起丢脸挨骂”的强烈谴责。赵景渊捏着这封信,气得胡子直翘,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对着信纸吹胡子瞪眼,心里把那个“三杯倒”的女婿又默默数落了好几遍。
与此同时,下朝后的秦济,在长乐宫略作休整,压下了宿醉的余波和早朝那点小插曲带来的些许烦闷,便起驾前往苏昭容居住的凝香殿。
凝香殿如其名,殿内常年萦绕着一种清雅宜人的混合香气,或是苏小妹捣鼓的鲜花香露,或是她烹茶时飘散的茶香,或是她练字时墨锭的松烟气息,活泼跳脱的主人给这方殿宇也染上了独特的生气。
秦济并未大张旗鼓,只带着曹公公和几个贴身内侍,轻车简从。苏小妹显然得了消息,早已在殿门口迎候。远远看到銮驾,她便提着墨绿色的裙摆,像只欢快的黄鹂鸟般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是明媚灿烂、毫不掩饰的开心笑容。
“臣妾恭迎陛下!”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扬起的嘴角,透着一股子雀跃劲儿。
秦济看着她这副鲜活的模样,早朝最后那点郁气也消散了,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免礼。看你精神头倒好,昨夜闹腾成那样,没累着你?”
“累什么呀!” 苏小妹站起身,活泼地跟在秦济身边往里走,殿内清雅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浮动,“臣妾就是跑了两趟腿,说了几句话嘛!倒是陛下您,头还疼不疼?皇后娘娘熬的醒酒汤管用吗?” 她关切地打量着秦济的脸色,眼神清澈直接。
“好多了。” 秦济走进殿内,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窗边几案上插着新剪花枝的玉瓶,以及旁边摊开的、墨迹未干的习字帖。
曹公公适时地捧上一个托盘,上面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秦济示意了一下:“打开看看。”
苏小妹好奇地揭开锦缎,眼睛顿时一亮。托盘上放着几样东西:一套上好的湖笔,一块墨色如漆、隐隐透着松香气的徽墨,一方雕工细腻、石质温润的端砚,还有一叠洁白如雪、触手生凉的澄心堂纸。
“哇!” 苏小妹惊喜地叫出声,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方砚台,对着光仔细看上面的纹路,“这砚台真漂亮!是端溪老坑的吧?墨也香!” 她又拿起纸摸了摸,爱不释手,凑近嗅了嗅那澄心堂纸特有的清冽气息,“这纸真好!跟臣妾殿里的香似的,好闻!”
秦济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喜爱之情,心情更好了:“昨日之事,你处置得极好。临危不乱,稳住了局面,更懂得安抚人心。若非你当机立断,流言恐难平息,国丈与太傅也难全身而退。这份功劳,我记着。”
他指了指那套文房四宝:“知道你性子活泼,坐不住,却也爱写写画画,偶尔也能静下来写两笔好字。这套笔墨纸砚,不算什么贵重赏赐,胜在合用。以你之才,加上这殿内香气,难道是要做一个荀令君?” 他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苏小妹抱着那方砚台,笑得眉眼弯弯,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无视了秦济对她的调侃,自说自的:“多谢陛下!臣妾可太喜欢了!陛下您怎么知道臣妾正缺一方好砚台?前儿还想着去内务府磨他们呢!” 她对着秦济俏皮地眨眨眼,“陛下这赏赐送得真及时,省了臣妾去‘打秋风’的功夫啦!”
她这“打秋风”的自嘲,巧妙地暗合了秦济昨日敲两位老臣竹杠的行为,听得秦济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张嘴啊!我看你‘打秋风’的本事也不小!内务府还能短了你的缺?”
“那还不是跟陛下学的!” 苏小妹笑嘻嘻地顶嘴,全无惧色,反而带着亲昵。她放下砚台,又拿起一支笔,在手里比划着,已经开始琢磨要画点什么了。“正好,凝香殿新开的几株花样子特别,臣妾就用这新笔新墨给陛下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