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公……他竟如此说?”绵竹的声音有些发飘,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看向同在书房里的两个妹妹成都和天府。
成都公主正在核对着府内年节的用度账册,闻言猛地抬头,账册“哗啦”一声滑落在地。天府公主原本在逗弄窗边一只精巧鸟笼里的画眉,手指僵在半空,受惊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撞得笼子轻响。
蓬莱公主的侍女恭敬地复述完毕,最后低声道:“公主让奴婢转告三位殿下,此事陛下已暂时搁置,容后再议。但风波未平,请殿下们心中有数,善自珍重,也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授人口实。” 侍女传达完,便行礼告退。
书房内只剩下姐妹三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余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画眉鸟不安的啁啾。这京城蜀王别院,虽也精致,却终究不是她们自幼生长、熟悉温暖的蜀地王府。封地被收回,她们被迫离开父母膝下,远赴京城,本就如同离了根的浮萍。如今,连她们身上仅存的、象征着身份和与皇室紧密联系的“公主”封号,也遭到了最直接的质疑和威胁!
最初的震惊与寒意过后,成都公主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委屈:“又是冲着我们来的!先是封地,现在连名号都要夺走!我们碍着谁了?王相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这些亲王之女吗?”
她眼眶发红,想起远在蜀地、性子柔顺的母亲,心中更是揪紧,“母亲若知道,不知该忧心成什么样子……”
天府公主年纪最小,此刻也慌了神,带着哭腔:“大姐,二姐,我们怎么办?没了公主封号,我们在这京城岂不是连那些世家贵女都要踩我们一头?父王母妃远在蜀地,我们……” 她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孤立无援。
绵竹公主作为长姐,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她看着宣纸上那团刺眼的墨污,又看看两个惊慌失措的妹妹,王安石那句“复归本位”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一股奇异的、积压已久的酸涩感,竟压过了最初的恐慌,汹涌地漫上心头。
“踩我们一头?”绵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异样的穿透力,让成都和天府都止住了话语看向她。她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京城的楼阁,投向了遥远的西南蜀地,落在了母亲蜀王妃那总是带着温柔怯意、却又无比慈爱的脸庞上。
“那也得看皇兄答不答应?皇兄不同意,谁能踩我们一头?只要皇兄还念着我们,是公主还是郡主有区别吗?”
“妹妹们,”绵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还记得,每次我们回蜀地王府省亲,母亲见到我们时的情景吗?”
成都和天府一怔,随即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脸色瞬间黯淡下来,眼中也涌上泪意。那画面,是她们顶着“公主”光环下,最深的隐痛和最沉重的枷锁。
“母亲她”天府公主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每次都要向我们行大礼!我们躲都躲不及,扶都扶不住!看着她鬓角的白发,看着她为了不让我们为难、强忍着不适也要一丝不苟地完成那套君臣之礼……我的心……像被刀子剜一样疼!”
她捂着脸哭道,“那哪里是什么尊荣?那分明是……是剜心之痛啊!我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生我养我,疼我爱我,凭什么要向我下跪行礼?这劳什子的公主,我早就不想当了!我宁愿只是蜀王府的郡主,能堂堂正正地承欢母亲膝下!”
成都公主的愤怒也被巨大的悲伤取代,她颓然坐下,泪水无声滑落:“是啊,每次看到母亲向我们行礼,我都恨不得自己不是什么公主!在京城,见不到母亲,这份痛苦还能暂时压着。可一想到下次省亲,想到母亲又要那样卑微,我,我宁愿没有这个封号!”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母女正常天伦的渴望。
绵竹的眼眶也湿润了,她转过身,看着两个泪流满面的妹妹,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王相公的话虽刺耳,但他说‘复归本位’……这‘本位’是什么?对我们而言,不是什么郡主、县主的虚名!而是回到人伦之本!”
天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光芒:“大姐说得对!这公主当着,连家都不敢好好回!连亲娘都要为我们受委屈!若是没了这封号,我们是不是就能……”
“就能堂堂正正地做母亲的女儿了?”成都公主接过了话,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种混杂着痛苦和强烈期盼的光芒取代,“不必再让她因我们而屈膝?不必再让她在亲生女儿面前矮上一头?”
绵竹用力地点点头,走到两个妹妹中间,紧紧握住她们冰凉的手,仿佛要传递力量和决心:“王安石此举,本意是为正礼制。对我们而言,这或许是上天赐予我们打破这层扭曲枷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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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其被动地等待朝廷裁决,整日惶惶不可终日,让远在蜀地的父王和母亲为我们忧心如焚,不如,我们自己求变!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