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羽扇一收,负手而立,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更深的压力:“皇叔仁义,体恤百姓,更重信义!今日诸位若肯解囊相助,助江夏军民渡过难关,助白水屯田之策得以施行。他日屯田丰收,皇叔与公子,必按市价偿还本息!此乃借,非索!更非抢!”他目光灼灼,环视众人,“此其一。”
“其二,”他语气陡然转为森然,如同出鞘的寒刃,“若江夏城破之日,皇叔与公子率军撤离,诸位坞堡商队,面对曹操虎狼之师,不知又能守住几日家业?又能保住几颗项上人头?是倾尽家财博一个仁义之名、共御强敌的活路?还是守着粮仓金库,坐等曹军屠刀落下,落得个人财两空、身死族灭的下场?诸君……自行斟酌!”
最后四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席间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豪商们脸色变幻不定,或青或白,冷汗涔涔而下。客商们则眼神闪烁,飞快地计算着利害。
死寂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刘琦公子咳得满脸通红,用手帕紧紧捂住嘴,半晌才缓过气来,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孔明先生所言……咳咳……字字珠玑!江夏若在,诸位身家性命皆在!江夏若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刘琦……愿以先父荆州牧之名作保!皇叔仁义,必不负今日借贷之约!”
我适时起身,对着满座宾客,深深一揖:“备,代江夏十万军民,谢过诸位高义!今日援手之恩,备与公子,永世不忘!他日屯田功成,必当厚报!”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那个米商猛地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带着豁出去的颤抖:“皇叔!公子!诸葛先生!小……小号愿出粮三千斛!助皇叔安民!”他带头一跪。
“小人愿出两千斛!”
“某家愿出钱五百万,购粮济民!”
……
如同决堤之水,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争先恐后的认捐之声!方才的推诿敷衍,瞬间被一种近乎恐慌的慷慨所取代。
走出府衙,夜风寒凉。张飞兀自有些不敢置信地挠着头:“嘿!军师!你这张嘴皮子,比俺老张的蛇矛还厉害!几句话,就把那些铁公鸡的毛给拔下来了!”关羽虽未言语,但看向诸葛亮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由衷的叹服。
诸葛亮羽扇轻摇,望着远处黑暗中流民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声音低沉下来:“主公,此乃权宜之计,解一时之困。真正的活路,在白水湾。明日,当召军民,晓以大义,共赴荒滩!”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白水湾的荒滩上,早已是人头攒动。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淤积的泥沼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十万流民,携带着简陋得可怜的农具——豁口的锄头、磨秃的木锨,甚至削尖的木棍,默默地聚集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下。一张张疲惫麻木的脸上,眼神空洞,只有偶尔望向高台时,才掠过一丝微弱的、近乎死灰复燃的期盼。
我登上高台,江风卷着泥腥味扑面而来。望着台下那片由绝望与沉默汇成的、灰蒙蒙的海洋,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用尽全力,穿透薄雾与寒风:
“乡亲们!”声音带着嘶哑,却在空旷的荒滩上激起回响,“我刘备无能!让诸位父老背井离乡,受此颠沛流离之苦!此皆我之罪!”
台下死寂,只有风掠过芦苇的沙沙声。
“曹贼凶残,视我百姓如草芥!博望坡一把火,烧退了他的前锋,却烧不尽这乱世的苦难!”我猛地指向脚下这片荒芜的泥沼,“江夏存粮将尽!坐等,是死路!求人施舍,终非长久之计!我们脚下的这片荒滩,就是活路!”
人群微微骚动,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涟漪。
“看见这片荒滩了吗?”我提高声音,手指划过眼前无边无际的泥泞与荒草,“它现在是死地!是烂泥塘!可只要我们豁出命去,挖通水道,筑起堤坝,引来长江活水!它就能变成良田!变成养活我们父母妻儿的粮仓!”我抓起一把脚下湿冷的黑泥,用力攥紧,任由那冰冷的泥浆从指缝中渗出,“这土!是肥的!是能长庄稼的!缺的,就是我们这双手!缺的就是我们这股子不肯认命的劲儿!”
“皇叔!”台下前排,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举起手中一把豁口锄头,老泪纵横,“老汉……老汉这把老骨头,还能刨得动土!只要……只要真能长出粮食来!”
“算我一个!”
“俺也去!”
“挖!为了娃有口吃的!挖!”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零星的呼喊迅速汇聚成燎原的声浪!无数双枯槁的手奋力举起简陋的农具,指向天空,指向脚下这片充满未知的泥沼!那麻木的脸上,终于被一种近乎悲壮的求生欲望点燃!
“好!”我胸中激荡,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在初升的朝阳下迸射出耀眼的光芒,直指荒滩深处!“兴复汉室,从脚下这片田开始!今日,我刘备与诸位父老乡亲——同甘共苦!挖渠!筑堤!垦荒!”
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