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懿站起身,咳嗽了一声。
刘公公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辞,那背影,竟显得有几分仓皇。
钟懿目送他离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外,他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敛去。
他站起身,没有回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县衙最阴暗的角落。
大牢。
李鹤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死牢里,披头散发,身上的官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形同乞丐。
听到脚步声,他骤然抬头,当看清来人是钟懿时,身体下意识地向墙角蜷去。
钟懿没有靠近,只隔着木栏,静静地看着他。
“是谁?”
钟懿突兀地开口。
李鹤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装傻充愣起来,反问道:“大……大人……您在问什么?罪官……罪官不明白……”
“呵。”
钟懿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李大人,你这嘴巴倒是闭得挺紧。不过,人证物证俱在,你死罪难逃。按我大渊律法,主犯虽死,家人亲眷,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
“你那年迈的老母,娇弱的妻室……啧啧,不知能否熬过那瘴气弥漫的南疆之地?”
钟懿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开始循循善诱。
“何不实话实说,戴罪立功?本官或许还能在奏折上为你美言几句,让你家人免受这流徙之苦。”
“不!不!”李鹤扑到木栏前,涕泪横流,“此事与他们无关!都是罪官一人鬼迷心窍!是罪官贪图朱砂矿的暴利,才……才铸成大错!求大人明察,求大人开恩啊!”
李鹤哭得撕心裂肺,痛哭流涕。
钟懿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的神情却一寸寸冷了下去,目光沉沉。
“你倒是个有担当的。”钟懿缓缓开口,话锋一转,变得幽深莫测,“想必,你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是被那人捏在手里吧?”
李鹤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悲痛瞬间凝固,只剩下惊恐和骇然,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钟大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情,明明当初幼子出生后不久他就把人送走了,就连家中的人,也都以为是幼子夭折!
钟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
这种舍弃全家保一子的老套路,真当我那些年看的小说电视剧都是白给的吗?
更何况,钟懿也调查过,李家枝繁叶茂,唯一一个死了的就是刚出生几个月的李鹤的儿子。
钟懿向前一步,逼近牢门,阴影将李鹤完全笼罩。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李鹤,你好好想一想。”
“等你满门抄斩,全家死绝之后……你猜,那个拿着你孩儿当筹码的人,还会不会……好好待他?”
是啊。
他死了,全家都被他连累死了,那个捏着他孩儿性命的人,又凭什么会善待一个无父无母、毫无利用价值的孤儿?
更大的可能,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一瞬间,李鹤遍体生寒,他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拼尽一切想要保全的,最终李家却断子绝孙!
那张血污的脸剧烈地抽搐着,五官扭曲成一团。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疯狂的光。
“我……我说!”李鹤嘶吼着,“我说!我都说!只求大人……大人能给我李家,留下那一丝血脉!”
钟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嗤。”
“你现在,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李鹤的身子一僵,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是……是……”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彻底瘫软下来,咬着牙,“是京中的人……是京中的世家……他们……他们需要朱砂!为了……炼丹!”
钟懿脸上,顿时弥漫上了凝重。
炼丹?
他瞬间想起了史书上那些沉迷于长生不老之术,最终误国误民的昏君权贵。
“谁?”钟懿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是……是宣平侯府……还有……还有几家……他们联合起来,在北山开矿,许我……许我三成利。王县丞发现了端倪,他们便……便让我罗织罪名,将他送进了大牢……”
李鹤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阴谋和盘托出。。
果然如此!
钟懿心中冷哼,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猜的没错,一个小小县令,绝没有胆子和能力布下如此大局。
这背后,必然牵扯着京中的那些世家大族。
宣平侯府……这个名字,他在刚进户部的时候看到过,大渊开国元勋之后,早已没落,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想到竟把手伸得这么长,还干起了这等草菅人命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