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特老爷的气质……似乎又变了？）
残阳悬挂再半空，他的轮廓仿佛被镀上一层暮色的光晕，比往日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
长桌上，银质烛台投下晃动的光影。洛尘坐在主位，刀叉与瓷盘相碰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他切割着盘中的松鸡，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而长桌另一端——
“唔！这个酱汁——绝了！“埃里克（威廉）一手抓着面包，一手握着餐刀，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饿了三天的流浪汉。肉汁顺着他新生的下巴滴落在雪白的餐巾上，引得周围侍立的仆人们频频侧目。
“你们看我做什么？“他满嘴食物，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都去吃饭啊！“
一位年轻男佣咽了咽口水，目光却小心翼翼地转向主座——毕竟，如今宅邸的主人是那位沉默的柯特老爷，而埃里克不过是个管家罢了。
“准了。“洛尘放下餐巾，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记得回来收拾。“
（正好……）
（趁四下无人，再问问威廉那些问题。）
神秘学的领域太过广袤，若只靠他自己摸索，恐怕还要走不少弯路。
男佣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餐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烛火在银器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洛尘指尖轻点桌面，银链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现在，继续我们的话题。“
威廉（埃里克）正把一块烤得酥脆的松鸡皮塞进嘴里，闻言含糊不清地嘟囔：“吃饭不能说话，没人教过你……“他瞥见洛尘微微眯起的眼睛，立刻咽下食物，清了清嗓子，“好吧好吧，说到哪儿了？“
“神嗣。“
“啊，对！神嗣！“威廉放下餐刀，油光发亮的指尖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弧线，“你知道吗？神嗣在不同人眼中，模样各不相同——“他忽然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某个禁忌的秘密，“但这不是祂自己决定的。“
洛尘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链：“愿闻其详。“
威廉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新生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无我相，无众生相。“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悠远，像是从某个古老的回廊中传来，“神嗣的模样，从来不是祂自己的选择，而是信徒心灵的倒影——“
“若一个人的心中充满贪婪与饕餮的欲望，那么他眼中的神嗣，或许会长着猪首獠牙；“
“若一个人的灵魂浸染杀戮与暴戾，那么他膜拜的神嗣，便可能生就利爪与尖牙；“
“而若一个人的信念纯粹如镜……“威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么他所见的神嗣，或许比那轮太阳还要神圣。“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气息扰动。威廉靠回椅背，笑容重新变得戏谑：“所以啊，小子，下次见到神嗣时，不妨问问自己——“
“你看到的，究竟是祂的本相……“
“还是你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直视的欲望？“
洛尘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我看到的神嗣……是一颗羊头。“
“什么？！“威廉手中的银叉“当啷“一声砸在瓷盘上。他新身体的瞳孔骤然收缩，脖颈处的缝合线隐隐泛出暗红色，仿佛有血要渗出来。
餐厅的烛火突然同时矮了半截，阴影如潮水般从墙角漫上来。
洛尘的指尖轻轻抚过银链上那颗闭目的黑石：“这象征着什么？“
威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这具新身体的脊椎传来一阵刺痛——就像当年还是布偶时，被菲利斯的银针扎进填充物的感觉。
“这个……“他扯开领结，声音干涩得像是很久没上发条的八音盒，“在古老的密教典籍里，黑山羊象征——“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露台的玻璃窗上，不知何时趴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鸦，每一只的眼睛都泛着暗红。
威廉的嘴角抽了抽：“——象征‘替罪者’。“他猛地灌下一整杯红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衬衫上，“也象征……“
银链突然绷直，黑石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觉醒的祭品’。“
最后这个词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洛尘胸前的荆棘胸针突然刺穿布料，在空气中缓缓摆动，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蛇。
“觉醒吗？“洛尘眯起眼睛，胸前的荆棘如活物般缓缓蜷缩回衣襟之下。某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就像暴风雨前，皮肤上泛起的细微战栗。
“柯特先生！“
塔莎突然推门而入。几乎在同一瞬间——
餐厅内摇曳的烛火“唰“地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异象只是错觉。窗外的鸦群无声散去，只余几片黑羽打着旋儿飘落。
“什么事？“洛尘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