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八经的两榜进士,由不得你胡来。
但赌中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赌子与官员达成的协议,是要“聘请”自己当随从,并且说明掌管衙门某事。
他们就是靠着做随从的这份预期收入,来对冲放贷的风险,官员带着他们上任,有一个雅号叫“带赌子”,戏称“带肚子”。
孙庠,便是郭瀚带的赌子。
两人对视半晌,齐声长叹,一时间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良久之后,郭瀚起身走到窗边,“公序,我有同年陶奭龄,他有一妙语。”
“奭龄兄言,人之一世,有“五计”也!”
“十岁之前,是为“仙计”,真如神仙一般。可以依依父母,嬉嬉饱暖,无虑无营,忘得忘失。”
“二十及冠之后,是为“贾计”,便如商贾一般。需要坚强自用,舞蹈欲前,视青紫如拾芥,鹜声名若逐膻。”
“三十而立也,是为“丐计”,即如乞丐一般。利欲熏心,趋避着念,官欲高,门欲大,子孙欲多,奴婢欲众。”
“五十知命,是为“囚计”,只如囚犯一般。嗜好渐减,经变已多,仆起于斗争之场,享寒于险巇之境,得意尚有强阳,失意遂成枯木。”
“花甲之后的终老之年,是为“尸计”,余生无多,只剩等死。聪明既衰,齿发非故,子弟为卿,方有后子,期颐未艾,愿为婴儿。”
郭瀚感慨一番,又走了回来坐下,摇头苦笑道,“本官不惑之年,算是一丐了!”
***
夜。
溁湾镇,青云客栈。
李步蟾孤身坐在堂前,桌上放着一个酒瓮,青灰色的陶瓮爬满细密的龟裂纹,像一张苍老的树皮。
瓮口覆着的油纸用麻绳紧紧扎住,隐约透出一缕沉郁的酒香。
今日一早,张子云便扶棺回乡,李步蟾在送别之后,便搬到了青云客栈。
那日夜游的诸生,约好了放榜之后,取中之人置酒请客,他既然取中了,便依诺买了一瓮陈年老酒,在此恭候。
但从午时等到如今,也不见有一人前来赴约饮酒。
科场这条路,有人哭着走,有人笑着过,哭的人多,笑的人少。
渐渐地,溁湾渡没了声响,客栈也没了声响,一灯如豆,将酒瓮刷下一片阴影。
天地之间,只有湘水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