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象征着绝对权威与秩序的帅帐,此刻却被一片挥之不去的混乱与血腥气所笼罩。帐内,数十支牛油巨烛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却丝毫无法驱散一众八旗王公贝勒脸上那如同严霜般的阴霾。
睿亲王多尔衮端坐于帅案之后,他那张总是显得从容不迫的俊美脸庞,此刻已是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就在半个时辰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如同鬼魅般的奇袭,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以及所有骄横惯了的八旗将士的脸上。
帐下,各路将领七嘴八舌地汇报着后营的损失,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王爷!后营辎重,被那伙明军点燃了大半!我军……我军至少损失了可供全军十日之用的粮草!”一名负责后勤的汉军旗官员,面如死灰地跪伏在地。
“何止是粮草!”另一名浑身浴血的牛录章京嘶声道,“那些南蛮子骑兵,来去如风,刀枪犀利无比!我麾下负责看守后营的两个牛录,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超过三百人!他们……他们根本不是寻常的明军!”
“王爷!溃兵!到处都是溃兵!”一名负责弹压的戈什哈冲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后营的数千汉军辅兵和包衣阿哈,被那支明军一冲,便彻底垮了!如今正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冲击着我军本阵的营垒!”
多尔衮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那张巨大的安州城防图上,反复敲击。
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不安。
那支来去如风的明军骑兵,究竟有多少人?三千?五千?还是一万?
他们的统帅是谁?为何战法如此诡异狠辣,只攻后营,一击即走,毫不恋战?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支骑兵,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明国小皇帝派出的援军主力?如果这仅仅是他们的先锋,那在这片巨大的、由烟尘所笼罩的平原之后,究竟还隐藏着一支多么庞大的、数十万人的明军主力?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只被蒙住了眼睛的猛虎,落入了一个由未知与危险所编织的巨大陷阱之中。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就在此时,性情最为骄悍的豫亲王多铎,第一个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几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案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兄长!”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大金国的勇士,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被人摸到了屁股后面放了一把火,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灰溜溜地收兵,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他上前一步,按着腰间的刀柄,慨然请战:“与其在此坐等那不知虚实的明军主力来攻,不如由我,亲率我大清最精锐的铁骑,主动出击!将那支藏头露尾的明军骑兵,给揪出来,彻底碾碎!如此,方能安定军心,再图攻城!”
多尔衮缓缓抬起头,他看着自己这位勇则勇矣,却略显鲁莽的兄弟,心中,飞速地权衡着。
他知道,多铎说的对。若不能尽快查明这支敌军的虚实,整个大营的军心,都将动摇。
但他,同样不敢轻易,将自己手中最后的王牌,尽数押上。
沉吟片刻,他终于,做出了决断。
“好。”他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孤,便给你这个机会。”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安州城以西,那片广阔的平原。
“孤,分拨你三千名由正白旗与镶白旗组成的、最为精锐的巴牙喇马甲!命你,立刻出营,向西,进行侦查!”
“记住!”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任务,是务必找到那支明军骑兵的踪迹,探清其真实兵力!若敌众我寡,不可恋战,立刻回报!若敌军不过是虚张声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便,将其,就地歼灭!”
“喳!”多铎发出了兴奋的咆哮,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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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州城西,三十里外,一处名为“野狐坪”的开阔地带。
数千匹战马,正悠闲地,啃食着地上那枯黄的草根。骑士们,大多已翻身下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擦拭兵器,或低声交谈。整个营地,看起来,防备松懈,甚至有些散漫。
帅旗之下,关宁军骑兵主将吴三桂,正与那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疯”气的祖大弼,并辔而立。
“吴小子,”祖大弼用他那粗大的手指,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说,皇帝陛下这招,真能管用?那多尔衮,可不是傻子。咱们就这么大咧喇地摆在这里,他能上当?”
吴三桂那张英武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如同狐狸般的微笑。
“祖二哥,你放心。”他缓缓说道,“建奴,骄横惯了。昨日曹将军那一场大胜,虽涨了我军士气,却也必然,会激起他们的怒火与轻视之心。在他们看来,我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