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爬!"俄何烧戈在下面喊,羌人头领正指挥族人往崖上吊木板,"这崖壁有松有紧,别踩空了!"
少年爬到半腰,忽然看见石缝里长着丛野枸杞,红得像玛瑙。他腾出只手摘了颗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漫过舌尖:"俄何首领,"他往下喊,"等栈道修好了,让你阿姐来摘枸杞酿酒!"
"先把你小命保住!"俄何烧戈扔上来个藤筐,里面装着干粮和水,"霍将军说了,日落前要凿出二十个石窝,你这速度,怕是要吃鞭子!"
张弩吐了吐舌头,加快了手里的活计。凿子落下的声音在峡谷里回荡,惊得岩鸽扑棱棱飞起,在崖壁间盘旋成团灰云。他想起姜维昨天说的话:"栈道不是给战马走的,是给百姓走的。"那时将军正蹲在地图前,用手指量着祁山到天水的距离,"等路通了,让你爹娘来祁山看你。"
想到爹娘,少年的手劲忽然大了三分。凿子深深扎进岩石,带出块不小的碎屑。他正想喊俄何烧戈来看,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嚓"声——块磨盘大的石头松动了,正往下滚。
"小心!"张弩的喊声还没落地,就见崖上的羌人少年阿古猛地扑过来,用身体顶住了那块石头。两人抱着石头在崖壁上晃了晃,阿古忽然喊:"快松手!"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阿古猛地推了把。他顺着岩壁往下滑了丈许,抓住根粗藤才稳住。抬头看时,阿古抱着石头坠了下去,在半空中划过道弧线,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阿古!"张弩的喊声卡在喉咙里,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他看见俄何烧戈冲过去,跪在崖底的碎石堆旁,背影僵得像块石头。
暮色降临时,姜维站在崖底,看着那块沾着血迹的石头。阿古的尸体已经被族人抬走了,用新剥的羊皮裹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霍弋站在旁边,独眼里的光暗沉沉的,手里的连弩零件被捏得咯吱响。
"继续修。"姜维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阿古用命换的石窝,不能白凿。"
俄何烧戈猛地站起来,刀鞘往石头上砸出个坑:"我弟说了,要让栈道通到羌人的草原!"他往族人里喊,"拿酒来!给阿古送行,也给咱们壮胆!"
羌人们默默递过酒袋,每个人喝了口,然后把剩下的酒洒在崖壁上。酒液顺着石缝往下渗,像阿古没流完的血。张弩蹲在阿古坠崖的地方,用手刨着碎石,忽然摸到块硬物——是阿古编的麦秸风车,还紧紧攥在手里。
"将军,"少年把风车递过去,声音发颤,"阿古说,等栈道通了,就让风车顺着栈道滚下去,看看能不能滚到天水。"
姜维接过风车,麦秸的纹路在掌心硌出印子。他忽然往崖壁走去,从霍弋手里拿过凿子:"今晚不歇,"他往石窝上凿了第一下,火星溅在脸上,"让阿古看看,他没白死。"
凿子声在夜里的峡谷里格外清晰,像无数只手在叩击大地。张弩看着姜维的背影,将军的披风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铠甲,上面还沾着白天的尘土。少年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跟着将军打仗——不是因为他会用兵,是因为他知道,路比命重要,日子比胜仗重要。
天快亮时,第一个石窝终于凿好了。姜维把阿古的风车插进石窝,风一吹,叶片转了起来,在晨光里像个小小的太阳。俄何烧戈走过来,往石窝里撒了把青稞种:"阿古,看着点,"他的声音很轻,"等明年,这里就会长出麦子。"
栈道一天天往前延伸,像条银色的带子缠在崖壁上。张弩在石窝里种下的枸杞籽发了芽,嫩红的芽尖顶着露珠,在风里轻轻晃。每当夕阳西下,他就坐在崖边,看着栈道的影子投在谷底,像条通往远方的路——那里有天水的爹娘,有羌人的草原,有不再打仗的日子。
第三折 密信出陇西
马邈的账房里堆着新收的账簿,纸页间飘着淡淡的墨香。他戴着副细框眼镜,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算珠碰撞的声音像滴落在玉盘上的雨珠。忽然,窗纸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是"两长一短"——是姜维约定的暗号。
"进来吧。"马邈把算盘往旁边推了推,顺手将本《九章算术》盖在账簿上。门轴"吱呀"声里,姜维走了进来,披风上沾着夜露,手里捏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天水来的。"姜维把密信放在桌上,火漆印是个"汉"字,边缘有些模糊,像是被雨水泡过,"陈黻送来的,说太守赵昂有反心。"
马邈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镜片:"赵昂?去年还送过二十车粮草,怎么会......"他忽然想起什么,"莫非是因为夏侯霸?听说他最近和洛阳走得近。"
姜维拆开密信,信纸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就的:"赵昂私通邓艾,欲献陇西三郡,已在天水粮仓埋下火药......"
"啪"的一声,马邈手里的眼镜掉在桌上,镜腿断了根。"那可是咱们明年的粮!"他声音发颤,"陈黻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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