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诸葛妃忘了委屈,陆宇忘了愤怒,连刘忠也忍着痛撑起半边身子,三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诸葛芸那因兴奋而熠熠生辉的脸庞上。
夜色如墨,沉沉笼罩淮南大营。白日厮杀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巡营兵士的脚步声和伤兵压抑的呻吟更添几分肃杀。然而中军大帐侧后方,一座临时征用的伙房内,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弥漫开一股前所未有、既辛且烈、直冲脑门的奇异气息。
诸葛芸立于一张摊开的巨大阵图前,那是白日里她派死士冒死窥探,又结合文鸯、刘忠等人所述拼凑绘制的“阴阳混沌阵”草图。灯烛跳跃,映着她凝神思索的侧脸,纤纤玉指在图上几处要害反复点划:“…此阵暗合九宫,外看如八门金锁,实则内藏乾坤挪移之变。钟会狡狯,于生门、景门之间暗布疑兵,死门、惊门之外反设活路,更以烟尘、号角扰人心智,将士入内,如坠五里雾中,不辨东西,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她指尖重重落在阵图中央一点:“破阵之要,首在‘乱’其耳目!使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士卒惶恐,指挥不灵!白日里我等冲杀,便是被那烟尘迷眼、金鼓乱耳所困,一身武艺施展不开,处处掣肘!”
另一侧,灶火熊熊。诸葛妃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面前几口大锅。她身边堆满了小山般的干红辣椒,还有新寻来的生石灰粉、几味气味刺鼻的草药。
锅铲翻飞,辣椒在滚烫的油锅中发出“滋啦”爆响,浓烈到极致的辛气混合着石灰的燥烈,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红色辛辣烟雾,盘旋升腾。饶是她早有准备,以湿布掩住口鼻,也被呛得泪眼婆娑,咳嗽连连。
她一边抹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研磨至极细的石灰粉按比例掺入炒制好的辣椒粉末中,动作细致专注,如同在调配绝世丹方。“咳咳…芸妹妹…这‘蚀骨销魂椒’…够不够劲?咳咳…”她哑着嗓子问。
“不够!妃姐姐,再狠些!”诸葛芸头也不回,斩钉截铁,“要的就是那沾着即涕泪横流,吸一口便咳断肝肠的霸道!司马师不是喜欢放烟么?我们便送他一场‘红雨’淋头!”
营寨东南角,一座临时搭起的三丈高木台上。诸葛果一身素净道袍,长发用木簪松松挽起,夜风拂动衣袂,飘飘然有出尘之姿。
她面前设一简陋香案,供奉着几样果品清水,案上一方古朴罗盘。她闭目凝神,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沟通天地。然而细看之下,她脚边却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铜盆,盆沿搭着一条湿漉漉的布巾。
每当夜风拂过,她便迅疾无比地探手入盆,将布巾浸得更湿,随即高高举起,仔细感受那布巾在风中飘动的细微角度和湿气蒸发的速度。时而睁眼,飞快地瞥一眼罗盘指针,手指在虚空中急速推算。
“甲寅位,风息微澜…乙卯位,气转东南…”她低声自语,秀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良久,她霍然睁开双眼,望向东方天际鱼肚白初露之处,眸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笃定的弧度:“成了!巳时三刻,巽风当起,其势沛然!天意在我!”
天光破晓,驱散残夜。寿春城头,淮南守军与城外司马师布下的“阴阳混沌阵”遥遥对峙,肃杀之气凝如实质。
巳时初,阵门大开。司马师金盔金甲,端坐阵眼高台,左右钟会羽扇纶巾,邓艾按剑肃立,一派稳操胜券之态。鼓声隆隆,如闷雷滚过大地,魏军阵型变幻,烟尘再起,那巨大的九宫阵图仿佛活了过来,吞吐着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城头,淮南诸将面色凝重。文钦按捺不住,急道:“将军!贼阵已动,我等…...”
话音未落,刘忠沉稳的声音响起:“莫急。破阵自有奇兵。”他目光投向城楼一侧。
“时辰至!”诸葛果清叱一声,手中令旗倏然指向东南!
说时迟,那时快!东南天际,一股沛然莫御的劲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至!初时如潜龙低吟,转瞬便化作扶摇飓风,卷动城头旌旗猎猎作响,裹挟着沙尘碎石,直扑城外魏军大阵!
“就是此刻!”诸葛芸眼中厉色一闪,手中红旗猛然挥下!
早已埋伏在阵前壕沟中的淮南健卒闻令而动!数十架临时赶制的简易“鼓风机”被奋力鼓动,更有数百兵卒奋力将手中特制的藤筐、草袋朝着狂风席卷的方向,朝着那烟尘弥漫的魏军大阵,用尽全力抛洒而出!
“呼——!”
狂风裹挟着漫天红雾,如决堤的血色狂潮,又如九天降下的赤色流火,铺天盖地,瞬间席卷了整个“阴阳混沌阵”!那红雾正是诸葛妃一夜心血熬制的“蚀骨销魂椒”混合生石灰的粉末,辛辣、燥烈、刺目、呛鼻,霸道绝伦!
“咳!咳咳咳咳!”
“啊!我的眼睛!”
“咳咳…呛死我了!”
“阿嚏!阿嚏!阿嚏!”
方才还肃杀严整、杀气腾腾的魏军大阵,顷刻间陷入一片鬼哭狼嚎!辛辣至极的粉末无孔不入,钻入眼耳口鼻。阵中士卒,无论将校兵丁,无不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