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锹人戴着褪色的麻布手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靴子陷在及踝的枯草里,每一步都能听见草茎断裂的脆响,像无数细小的骨骼在呻吟。当第七十二锹落下时,锹刃突然顿住了,仿佛撞上了某种柔韧却坚不可摧的东西。持锹人俯身去看,只见锹刃没入的地方,土层正渗出淡金色的黏液,那黏液落地即凝,化作细小的锁链形状,在阳光下闪了闪便消失了。
“就是这里。”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卷成碎片。这是青萍地脉的“脐眼”,古籍里说,此地连接着地心与九天,藏着能让仙神堕入轮回的秘宝。可他不知道,这秘宝之外,还有一道用刑仙泪胶凝成的封印——那是上古时三位劫仙自愿剜心泣血,混合着自身仙骨炼化的胶体,本是为了镇压地底的贪嗔痴三毒,却在三千年岁月里,被地脉的阴寒之气养得愈发诡异。
开坟锹继续向下掘进,这次的声响变了。不再是冻土崩解的脆响,而是某种黏腻的撕裂声,像有人在撕扯浸了油的丝绸。当锹刃终于穿透最后一层土层时,一股腥甜的气息猛地涌了上来——那气味混杂着陈年的血腥、腐烂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哭腔,仿佛有无数冤魂正从地底深处往外爬。持锹人捂住口鼻,却看见锹刃带出的泥土里,缠着几缕银白色的丝状物,那丝落地后竟开始蠕动,仔细看去,竟是极细的泪腺,顶端还挂着半滴凝固的泪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种惨绿的光。
突然,地面剧烈震颤起来。不是寻常的地动,而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搏动,像一头巨兽正在苏醒。持锹人脚下的土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缝里渗出更多淡金色黏液,这些黏液顺着裂缝流淌,在地面上勾勒出巨大的符咒,符咒边缘泛着青蓝火苗,烧得空气滋滋作响。他这才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早已不是青萍地脉的地表,而是踩在一张巨大的仙骨网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骨条,每一根都刻着半阙《哭坟调》,只是字迹早已模糊,像被无数人用指腹磨过。
当开坟锹彻底挖透地脉的瞬间,地心没有喷出岩浆,而是涌起了一团翻滚的胶状物质。那就是刑仙泪胶,初看时像融化的琥珀,可仔细看去,胶体内竟悬浮着无数细小的人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正举着剑刺向自己的心脏。这些人影都是半透明的,仿佛是用光影凝成,可当泪胶流动时,能听见他们发出的细碎声响,像是有人在耳边念着早已失传的祷词。
最惊人的是胶体内的三件宝物。贪劫仙的税符骨链缠在一块心形的仙骨上,那些骨链是用指骨打磨而成的,每一节骨头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在泪胶里缓缓流转,像一群游动的银色小鱼;嗔劫仙的玄冥髓甲则像一朵蜷缩的墨色莲花,甲片边缘泛着冰蓝的光,仔细看去,每一片甲片上都布满细小的孔洞,孔洞里不断渗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在泪胶里凝成拳头大小的漩涡,又瞬间消散;而痴劫仙的脐带绞索最是诡异,它像一条银白色的蛇,始终缠绕在髓甲和骨链之间,索身上布满细小的倒刺,倒刺尖端挂着半透明的泪珠,那些泪珠里竟能看见模糊的人脸,都是些早已湮灭在岁月里的仙人名讳。
这三件宝物在泪胶里沉浮,彼此间隔着寸许距离,却仿佛有无形的锁链牵引——当骨链上的符文闪烁时,髓甲的孔洞会喷出对应的雾气;当髓甲的甲片微微张开时,脐带绞索会轻轻颤动,像在回应某种呼唤。持锹人看得入了迷,竟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指尖的星髓不小心掉进泪胶里。
那星髓是他从北斗崖摘来的,本是用来镇压可能出现的邪祟,此刻落入泪胶的瞬间,整个胶体突然沸腾起来。不是水沸的冒泡声,而是无数细小的爆裂声,像有千万根针同时刺破了气泡。星髓在泪胶里化作一道银光,所过之处,胶体迅速变黑、凝固,那些悬浮的人影发出凄厉的尖叫,瞬间被银焰吞噬。
变故发生在弹指之间。沸腾的泪胶突然拔高,在半空中凝成巨大的轮廓——三头六臂的躯体,青黑色的皮肤,肌肉线条像被巨斧劈开的山岩。当最后一滴泪胶凝固在凶神的脚踝时,星冢凶神的六只眼睛同时睁开了。
左首的头颅最先有了动作。它的面容像是被水泡烂的泥塑,五官早已模糊,唯有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齿。当它张开嘴时,一股灰黑色的雾气涌了出来,那就是噬法黑雾,所过之处,空气里的灵气瞬间被抽干,连阳光都变得黯淡。黑雾中,贪劫仙的税符骨链正迅速变形——骨节展开、拉长,化作一块块青灰色的石碑,碑上的符文变成了扭曲的文字,细看竟是死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这些石碑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眨眼间就在凶神脚下堆成了一座小山,碑与碑之间缠绕着黑色的锁链,锁链上挂着生锈的铜钱,每一枚铜钱都刻着“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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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