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阵阵声响,早起的众人开始陆陆续续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开始。不出意外地,庄妙可双臂高挽,将一块白的过分的抹布丢入铜盆,搓了几下拿出拧干,便对着一张桌子开始擦拭。
放在无极大陆绝对会让众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在这里早已经习以为常,曾经的茶道圣女似乎重新回归了质朴本真的生活。
许阳轻轻掸了掸手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双手揣袖,一步三晃地走向城中墓园。
在那里,他需要重新立起三百零四块墓碑,没有人逼着他非做不可,只是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他便来做了。纵使是灵魂也依旧会腐朽消亡,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永恒不灭的存在。
墓碑遵循旧制,选用的是城西北最好的松林产出的松木,简单地赋予它们“坚固”的法则特性之后,普普通通的松木便坚硬胜过了玉石。
墓碑上往往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就概括了一个生命的一生,可还是有太多太多的墓碑上,根本就无从下笔书写墓志铭。
他们不知从何而来,埋骨于此,了却一生。如果这是一种悲哀,那不仅仅是逝去的人的悲哀,更是活着的人的悲哀。
可纵使如此,哪怕是一块光溜溜的墓碑,许阳也会一丝不苟地做完,恭恭敬敬地立好,至少,他要让后来人知道,这里埋着一个曾经为了天幕后万千生灵战斗过的人,仅此而已。
这个时候,老黑就会在墓园的高地上,那尊青铜大鼎的旁边,选一个朝阳的地方舒服地趴着,一边享受着日光的美妙,一边不解地望着下方男人重复着单调而无聊的工作。
老黑不能理解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他只知道随着男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活计,他的气息却越来越蓬勃肆意,浑厚且悠长。
有意思的种族,可怕的族群。老黑扭头看了看依旧在青铜大鼎中承受煎熬的神明的灵魂,他愈发的佩服这个叫作人类的族群了,他们做了他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毕竟,不是谁都能把神明炼制成香烛日夜炙烤的。
老黑换了个姿势,四脚伸展平趴在地上,伸着长长的脖子,长长的马尾甩来甩去,驱赶着不时落在身上的小鸟,那些淘气的小东西在身上蹦来蹦去,不时地啄上一口,麻酥酥的刺痒难受。
一只蝴蝶不偏不倚落在老黑的鼻梁上,老黑两只大眼珠子好奇地盯着那翩翩起舞的生命,眼球不受控制地逐渐向中间靠拢,忽地一阵眩晕感传来,似乎是谁在脑袋里重重轰上一拳,老黑的双目忽地变得血红,嘴巴和鼻孔忽然有黑红色的火焰喷出。
惊慌失措中,那个小小的生命便化作了飞灰。老黑也跌跌撞撞爬起来,张嘴一声不知名的兽吼发出,便如喝醉酒一般东倒西歪地飞奔而去,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虚空中一条大河横亘,河水奔涌不息,偶尔便有一朵水花翻起,又被裹挟着快速流走了。浩荡的大河绵延不绝,不知所终。长河和柔奴双双立于河边相对无言,老黑早已恢复了清明,安静地卧在一旁。
两人一马齐齐望向虚空之中走出的许阳,良久无言,除了大河川流不息的哗哗流水声,一时间异常的安静。
河面上依旧迷雾翻涌,却再也无法遮蔽许阳的目光。幽暗的水面深不见底,只有湍急的水流才能在水面冲刷出一道道波纹。河水中,无数个灵魂挣扎其中。
大河似是自成一界,河水中的灵魂似乎无法看见河岸边的风景,许阳却能看到他们清澈且坚定的眼神。
无数道灵魂逆流而上,奋力争渡,眼神中的执念是支持他们的动力。也有功亏一篑的,终于抵挡不住大河汹涌无情的冲刷,在一次次的冲刷中无力地沉入水底,不知终将流落向何方。
那湍急的水流中不甘伸出的手臂,和那弯曲箕张的手指,也许是对命运最后的抗争吧!
许阳穿过并排而立的两人,沿着河岸缓缓走向下游,柔奴和长河保持了一贯的安静,就那么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恍惚三五十步间,便见到了那座桥横跨水面,随着三人行近,笼罩桥身的迷雾便似有了灵智一般自动分开两边。
许阳在桥头站定,片刻才转头看向二人。看着长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许阳才望向柔奴开口道:“姐姐不请我一起吗?”一旁的长河翕动一下嘴唇,在许阳望过来的目光中,终是将嘴里的话声声咽进了肚子。
柔奴神色复杂地望着许阳,片刻才一声叹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莲步轻移,率先踏上了那座桥。拱桥的最高处,大河风景一览无余,滚滚河水奔涌而下,不知其何所始。
“你真的想好了,要去找寻那道属于你的地魂?”柔奴异常严肃地盯着长河,她记得这个曾经强大的男人,那是曾经可以比肩神明的存在。“如果失败了,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只能成为一个活死人,直至彻底消亡。”
“不是还有我吗?”许阳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