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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演凌那充满暴怒与不解的吼声,穿透了湿重的空气,直指南桂城头,更确切地说,是指向那个抱着他骨肉的女子:“耀华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声质问里混杂着一个父亲看到孩子落入“敌手”的焦灼,以及对她反复无常(在他看来)行为的极度困惑。她先是丢弃(他尚不知情),如今又紧抱不放,提出条件,这女人究竟意欲何为?
城内的耀华兴,清晰地听到了这声质问。她抱着演验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孩子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奇异地安抚着她狂跳的心。她深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坚决,向着城外的方向回应,声音不算洪亮,却足够让关心此事的核心几人听清:
“我并不想干什么!” 她先是否定了演凌的恶意揣测,随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抛出自己的条件:“我只要你,还有你带来的所有人,向后撤退!退到几百米之外!退出你那些投石机的有效射程!” 她的理由直接而现实:“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保将孩子安全地、不受干扰地交出去。否则,你们虎视眈眈,兵临城下,我一旦放开他,谁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谁能保证你们不会趁机冲杀进来?”
她的逻辑严密,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冷静:“让你们进入南桂城?这无异于引狼入室!更何况,你之前还用投石机猛烈攻打我们,毁屋伤人,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点,敲打在演凌的心上,“在这种情势下,想要让我轻易地把孩子还回去?不可能!” 最后,她掷地有声地强调了双方最根本的立场:“更何况,别忘了,我们从本质上,还是敌人!我对你,毫无信任可言!”
这番话,将个人情感(她的愧疚与不舍被她深深隐藏)与冷酷的现实局势彻底剥离。她不再是那个内心充满挣扎的少女,而是成了一个利用手中唯一筹码,试图掌控局面的谈判者。她把孩子变成了一个需要安全交接的“物品”,而交接的前提,是对方必须首先展示诚意,解除武装威胁。这道壁垒,由不信任和过去的攻击共同铸成,坚硬而冰冷,横亘在演凌与他的孩子之间。演验在她怀中安静地待着,仿佛感知到这紧张的气氛,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时而看看耀华兴紧绷的下颌,时而望向城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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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华兴清晰而坚决的条件,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演凌因看到孩子而燃起的急切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慌乱。他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这个官家小姐,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可以轻易吓唬或碾压。她握着他最致命的软肋,并且异常冷静地利用着这一点。
“她不肯还……她真的不肯还……” 演凌喃喃自语,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与潮湿的空气混在一起,更添黏腻。他惯常的思维是直接的刺杀或强攻,但这种投鼠忌器、需要精密谈判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每多耽搁一刻,孩子在那女人手中的变数就多一分。
“演凌!” 旁边的夫人冰齐双几乎要疯了,她用力抓住丈夫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肉,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充满了绝望的催促,“快!快想办法!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要我的验儿!现在!立刻!” 她的理智早已被夺子之痛燃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母亲的本能——要回自己的孩子,不计任何代价。她的逼迫,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演凌已然混乱的心上。
办法?还有什么办法?演凌的头疼得像要炸开。继续用投石机砸?不行!绝对不行!刚才的轰击已是冒险,如今孩子的位置更加清晰,哪怕有一块石头偏离目标,后果都不堪设想!他承担不起任何伤到演验的风险。
那么,独自一人凭借高超武功强行闯进去?这个念头刚一冒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南桂城虽非龙潭虎穴,但城墙高耸,守军戒备,更何况对方已知他的来意和实力,必有重兵布防。他回想起过去几次类似的任务,有时是潜入府邸抓人,有时是强行劫掠,并非每次都成功,也有过狼狈败退的经历。那时失败,最多是任务未完成,可这次若是失败……他不敢想象冰齐双会如何,更不敢想象孩子会面临什么。强攻不行,智取无门,后退不甘……种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碰撞,却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甚至连一个可行的险策都难以觅得。他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潮湿的午后竟显得有些佝偻,那是被父爱、焦虑、无力感和夫人的逼迫共同施加的重压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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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城外演凌的焦头烂额、城内耀华兴的紧绷神经以及公子田训的全神戒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公子运费业那近乎荒诞的淡定。
他肥胖的身躯挪动到一处相对干净、视野尚可(既能瞥见城头田训的背影,又能看到不远处抱着孩子的耀华兴)的墙根下。复杂的局势?紧张的对峙?孩子的归属?城池的安危?这些在他看来,远不如填饱肚子和补充睡眠来得重要。他那颗习惯于思考美食与睡姿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如此错综复杂、刀光剑影的信息。交出去?会不会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