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两人,一人身着深紫色内侍常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显然是赵佶身边的人。
而另一人,则身着绯色官袍,是开封府尹李寿孝。
他二人身后,是十余个目光锐利的皇城司逻卒,以及一些开封府的衙役。
李寿孝与那人同时翻身下马。
皇城司逻卒与开封府衙役也齐刷刷下马,带着一股内廷阴鸷的肃杀之气,无声地将朱府大门隐隐围住。
“皇城司都知刘安仁”刘安仁上前一步,声音尖利而清晰,对着端坐马上的赵桓叉手躬身,“奉官家口谕,前来办差!”
他身后的众人齐刷刷躬身行礼,气氛瞬间凝重。
赵桓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刘安仁那张刻板的脸,最后落在李寿孝身上。
李寿孝微微垂首,但眼神与赵桓交汇的瞬间,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有关切,有忧虑,更有欲言又止的急迫。
赵桓心中了然。
他轻轻抬手:“刘都知,李府尹,免礼。”
刘安仁直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过一片狼藉、尸横遍地的朱府前院。
最后精准地锁定在正要被押解回去的朱福身上。
朱福如同抽了骨头的癞皮狗,被两名甲士架着,浑身筛糠般颤抖。
但当看到刘安仁率领的皇城司人马时,那死灰般的眼中,竟猛地迸发出一丝求生的希冀!
“定王殿下!”
刘安仁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官家闻听朱府惊变,忧心如焚!”
“特命臣等前来,将首犯朱福及其一应重要人证、物证,即刻押解入宫!”
“圣意,是要亲自问话!请殿下即刻将人犯、证物移交!”
他特意加重了“即刻”和“亲自问话”,目光咄咄逼人,皇权威压扑面而来。
“殿下!”
王进浓眉倒竖,虎目圆睁,一股煞气勃然而发。
周围的亲兵也瞬间握紧了兵刃。
他们浴血奋战,袍泽喋血才擒下的首恶,岂能容许他人摘了这桃子?
赵桓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刘安仁,再次看向李寿孝。
李寿孝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在刘安仁锐利的目光侧视下,终究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官家什么态度?”
赵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寿孝耳中,带着不容回避的直白。
李寿孝深吸一口气,顶着刘安仁的目光,沉声道:“回殿下,官家…震怒非常!”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对朱福这通敌大罪,自是深恶痛绝!”
“然则…对殿下您调兵破府之举,更是…忧心忡忡!”
忧心忡忡!
这四个字,并没出乎赵恒的意料。
这位大宋官家的忧心,哪里是担心他的安危?
分明是恐惧!
是帝王对兵权失控、对皇子可能逼宫的本能猜忌与恐惧!
而这丝恐惧,甚至可能压过对朱福滔天大罪的愤怒!
刘安仁眼见赵桓沉默不语,只道是这位年轻的皇子在皇权威压之下已然动摇,心中暗喜。
他立刻欺身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殿下!官家的旨意煌煌在上,岂可违逆?!”
他目光扫过赵桓身后愤怒的亲兵,再次厉声催促:“请殿下即刻将人犯朱福移交!”
“莫要再拖延,令臣等为难!”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皇城司的逻卒仿佛得到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
沉重的皮靴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十余只手几乎同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精钢摩擦皮革的声音在死寂的黎明中格外刺耳。
森然的杀气骤然弥漫开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需一丝火星便会轰然爆裂。
交人?
赵桓心中一片冰寒,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将朱福交给皇城司?
交给眼前这个刘安仁?
此獠进了那暗无天日的皇城司诏狱,结局根本无需猜测——要么是“畏罪自尽”,要么便是“突发恶疾”!
朱勔盘踞江南,蔡京把持朝堂,梁师成深居内廷……
这些巨蠹早已结成了一张庞大而坚韧的利益蛛网,足以将一个小小的朱福瞬间吞噬,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他这活生生的关键人证,只会变成一具无法开口、死无对证的尸体!
甚至这位大宋官家,也极可能被这些奸佞所利用!
他们定会将这桩滔天罪案轻描淡写地揭过,甚至……反咬一口,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