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滚动,艰难开口:“梅津阁下…九州工业带乃帝国命脉所系!如今…如今…”
“如今如何?!” 一个尖利的声音陡然炸响,带着殉道般的狂热!
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大将霍然起身,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天花板,仿佛要戳穿这厚重的地层,直刺那轰炸机肆虐的天空:
“损失?伤亡?那又如何?!此乃圣战!此乃帝国存亡之战!‘一亿玉碎’绝非虚言!九州之血,便是唤醒国民决死之魂的号角!”
他猛地转向梅津美治郎,声音因激动而扭曲:“梅津总长!当务之急,非哀叹损失,而是彻底贯彻‘决号作战’之核心——‘全员玉碎’!
将九州、四国、本州每一寸土地化为米英鬼畜之坟场!让他们的血,流干在帝国的海岸线上!”
“阿南君!” 外务大臣重光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惊惶,试图打断这疯狂的宣言。
“国民…国民已不堪重负!城市化为焦土,工厂尽毁,粮食匮乏…如此下去,非战败,而是…亡国灭种!”
“亡国灭种?” 阿南惟几发出夜枭般的厉笑,目光扫过在座诸人,带着极度的轻蔑。
“重光君!你被米英的炸弹吓破了胆吗?!帝国武士道精神何在?!天皇陛下之御棱威何在?!”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军刀短鞘,“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玉碎!唯有玉碎!才是帝国武士唯一的归宿!才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皇陛下的忠义!怯懦言和者,便是国贼!当受天诛!”
会议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阿南惟几那狂热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主张“保全”的重光葵等人喘不过气。
主战派军官们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如同被洗脑的殉道者。
一直沉默的海军大臣米内光政大将缓缓抬起头。
这位以稳健务实着称的海军宿将,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洞穿一切的悲凉。
他没有看阿南,而是将目光投向梅津美治郎,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狂热的喧嚣:
“梅津阁下,阿南阁下。武士之魂,可昭日月。然…现实,比魂灵更冰冷。”
他拿起一份薄薄的、来自海军技术研究所的绝密评估报告:
“九州工业带毁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帝国最后的重工业生产能力,尤其是舰船、航空引擎、特种钢材的制造能力,已遭受不可逆之重创!
‘大和’级战列舰已是绝唱,‘云龙’级航母的建造进度彻底停滞!更关键的是…”
米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海军燃料储备,仅余支撑联合舰队不足三月之行动!且无补充来源!
失去九州炼油能力,帝国海军的钢铁巨兽…将彻底沦为港口内的废铁!”
他放下报告,目光扫过脸色剧变的阿南惟几和沉默的梅津美治郎:
“陆军‘全员玉碎’之决心,海军感佩。然,玉碎之后呢?当我们的孩子抱着竹枪冲向敌寇的坦克,当我们的妇女点燃身上的炸药扑向敌营…我们为之‘玉碎’守护的,究竟是一个延续的帝国,还是一座…巨大的、燃烧的坟墓?”
“米内!你…!” 阿南惟几须发皆张,几乎要扑过去。
“够了!” 梅津美治郎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即将爆发的冲突。他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是巨大的痛苦与挣扎。
阿南的狂热与米内的冰冷现实,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撕扯着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疲惫而沉重:
“御前会议…明日召开。最终圣断…唯有仰赖天皇陛下之御睿智。在此之前,各部…继续执行‘决号作战’预案!
疏散重要工厂入地下!征召一切可用人力!加固本土防御!玉碎之志…不可堕!”
他枯槁的手指,最终重重按在了地图上九州南部志布志湾和鹿儿岛湾那几处被无数红圈标注的“玉碎滩头”上。那眼神,如同看着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渊。
九州南部,鹿儿岛湾外海,种子岛秘密锚地。d+64日,1945年7月2日,拂晓。
浓雾如同巨大的灰色幔帐,笼罩着种子岛崎岖的海岸线。
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发出单调的呜咽。
一艘通体漆黑、形如雪茄、仅露出低矮指挥塔的伊号潜艇(I-58),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被天然岩壁和浓密植被遮蔽的小湾。
艇身布满藤壶和海藻,诉说着漫长的潜伏与艰辛。
指挥塔舱盖无声开启。
艇长青木泰三大佐,一个面容冷峻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军官,率先钻出。
潮湿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随即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