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拿什么来还?”
这几个字,不重,却比压在李文远脖颈上的刀背,还要沉上千百倍。
狄莺僵在原地,她看着自己的祖父,那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却透着一股全然的陌生。
她不明白。
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李文远被擒,危机已经解除。为何,为何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把林琛逼到绝境?
这和方才那个被李文远用名单逼迫的狄家,又有什么分别?
林琛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挣扎着,想要从榻上撑起身子。
可他伤得太重,只是稍稍一动,浑身的伤口便发出抗议,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
“林琛不敢。”
他放弃了起身的徒劳,只是将头偏向狄公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属下这条命,是狄公所救,是太子殿下所救。没有狄府,林琛早已是暗渠里的一具腐尸。属下的一切,本就属于狄公,属于太子殿下。”
他避开了那个核心的问题,将自己完全置于臣属的位置。
“哦?”
狄公的眉毛轻轻一挑。
“这么说,老夫的孙女,救你一命,反倒是多此一举了?”
林琛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话,诛心。
狄莺再也听不下去,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林琛和祖父之间。
“爷爷!”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薄怒。
“您在说什么?林琛是功臣,他为狄家、为太子殿下拼上性命,他……”
“他拼上性命,太子殿下自有封赏。”
狄公打断了她的话,视线越过孙女的肩膀,依旧落在林琛身上。
“但你,狄莺,我狄怀英的孙女,在一个男人的房里,守了他一夜。”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太子殿下能赏你一块贞节牌坊吗?”
狄莺的脸,刹那间血色全无。
她没想到,祖父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伤人。
“我不在乎!”她脱口而出。
“你不在乎?”狄公冷笑一声,“等你被满京城的唾沫星子淹死的时候,等你成为政敌攻讦我狄家的把柄时,你再来说这三个字。”
“莺儿,你以为扳倒一个李文远,就天下太平了?他背后盘根错节,朝中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狄怀英的笑话,等着抓我的错处!”
“一个闺誉有损的孙女,就是我递给他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狄公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狄莺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只看到眼前的局,却没看到这局外,还有更大的局,更险恶的人心。
她狼狈地后退了一步,重新看向榻上的林琛。
那个男人,从始至终,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承受着来自这位老人的,雷霆万钧般的诘问。
良久,林琛终于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虚弱。
“狄公教训的是。林琛……万死难辞其咎。”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艰难地挤出来。
“林琛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无功名在身,无财帛满箱。唯一有的,便是这条残命,和‘林琛’这个名字。”
他艰难地抬起眼,看向狄莺的方向,却又很快垂下。
“自今日起,林琛的命,是小姐的。林琛的清白名声,亦可用来填补小姐的清誉。”
“只要狄公一句话,林琛,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自承与小姐早有私情,三书六礼,只待良辰。如此,可护小姐名节周全。”
“待风波过后……”
“林琛,是死是活,是走是留,全凭小姐一言而决。”
这番话,等同于将自己的所有,身家性命,未来前程,男人的尊严,全部剖开,干干净净地,捧到了狄家面前。
他愿意用自己“行为不检”的罪名,来成全一个“两情相悦”的说法,保住狄莺的名声。
事后,她若要他死,他便去死。
她若要他滚,他便滚。
狄莺的心,被这番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狄公,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一个男人,可以没有家世,没有财富,但不能没有担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家钟叔的声音。
“老爷,宫里来人了。太子殿下派人传口谕。”
狄公整理了一下衣袍。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东宫的内侍,在钟叔的引领下,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