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胯下的大宛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再也撑不住,前蹄一软,重重栽进泥泞里,溅起一片污浊。
它死了。
从京师到江都,千里奔袭,这匹宝马,活活累死。
林琛从马尸上翻滚下来,半跪在没过脚踝的泥水里。
刺骨的冰冷顺着裤管直冲头顶,让他浑身一颤。
他甚至来不及喘息,猛地抬头。
瓢泼的雨幕中,前方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官道没了。
曾经通往江都的平坦大路,此刻已是一片浑浊的汪洋。
汪洋之上,一排巨大的楼船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船体黝黑,枪戟林立。
船上,一排排身披铁甲的兵士面无表情,手中的弓弩已经上弦。
那一面在风雨中狂舞的旗帜,上面的“扬”字,狠狠抽在林琛脸上。
扬州水师!
他们不是来接应的,他们是来封锁的!
他们用战船和刀枪,将江都变成了一座水上绝城。
不远处,传来另一声马匹倒地的闷响。
狄仁杰的身影在雨中摇摇欲坠,他靠着一棵被风雨抽打得歪斜的柳树,剧烈地咳嗽,整个人佝偻着,脸色灰败。
那身湿透的官袍,紧紧贴在他干瘦的骨架上,更显凄凉。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
不是晚了。
是对方,算准了他们来的每一步!
这个局,从他们离开长安的那一刻,就已经布好了。
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狄公……”林琛的声音沙哑。
“别管我。”
狄仁杰艰难地摆了摆手,咳出的气息混着雨水,但他整个人却纹丝不动,死死钉在原地。
“看。”只一个字。
林琛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雨幕之中,为首那艘巨兽般的战船甲板上,竟然有人撑着伞,悠闲地坐着。
一把伞,一张椅。
那人就这么坐着,仿佛不是在对峙厮杀,而是在自家后院,欣赏这一场泼天豪雨。
这份从容,与周遭的杀机、风雨,形成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割裂。
他身上是一袭刺目的绯色官袍,腰间是只有朝廷命官才能佩戴的金玉大带。
那张脸……
扬州长史,陈光谦!
他面前,紫砂小炉的炭火烧得正旺。
一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他竟在煮茶!不是在封锁水道,不是在与朝廷钦差对峙。
只是在游湖!
他看到了岸边的狄仁杰和林琛。
看到了他们脚下死去的战马。
陈光谦笑了。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不是邀请。
是猫抓到老鼠后,尽情玩弄的炫耀。
林琛的血,轰一下冲上头顶,腰间的横刀“呛”一声出鞘半寸。
“我去杀了他。”
“站住!”
狄仁杰厉声喝道,声音从未如此严厉。
他猛地咳嗽起来,扶着柳树的身体晃得更厉害。
“你杀了他,扬州水师就从‘奉命封锁’,变成了‘主官被杀,被迫造反’。”
“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跟着执笔人一条道走到黑。”
“这是个陷阱。”
林琛的刀,停住了。
他看向被水师逼退到岸边的皇城司校尉,人人带伤,进退两难。
裴元澈站在最前方,那张疏离的脸上,青筋暴起。
“那怎么办?”
林琛低吼,雨水灌进嘴里,又苦又涩。
“就这么看着?”
“看着水位上涨,看着江都几十万百姓给他陪葬?”
“狄公!我们没时间了!”
“对。”
狄仁杰点头,慢慢直起身。
那根在风雨中摇晃的脊梁,一点一点,重新挺直。
“我们没有时间了。”
“所以,不能用蛮力。”
他迈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踩着泥水,走向那排钢铁巨兽。
林琛收刀入鞘,快步跟上。
……
“狄公,别来无恙。”
陈光谦依旧坐着,提起茶壶,给面前一个空杯倒满。
茶汤青碧,热气氤氲。
“本官奉命在此维持城防,迎接圣驾。”
他微笑着,像一个恪尽职守的忠臣。
“不知狄公与林指挥使,为何如此狼狈?”
裴元澈气得发抖。
“陈光谦!归墟水闸已开,运河决堤在即!你封锁水道,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