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初雪,夜落银华。
这一夜,南境的城门未闭,坊间不禁宵禁。
自城南至慕容府前,十里红毯延绵如霞,万灯高悬,一如天上的星辰落入人间。
红绸自坊门飞舞,连通酒楼屋檐与绸伞灯笼。
孩童举着糖灯奔跑,大户人家在门口搭设茶棚,老者焚香祷祝,妇人沿街抛洒香米。
“今夜是王妃大婚呐。”
“南境有主啦!这回,咱南边也是朝廷心头的实权人了!”
街头巷尾人头攒动,商贩吆喝不绝,酒楼推出“王妃喜宴套餐”,连绣坊都摆出“慕容鸳鸯结”刺绣帕,五十文一枚,仍供不应求。
在这红火的氛围中,一抹更红的影子缓缓而行。
那是——王妃花轿。
朱漆金饰,十二人抬轿,四角挂以月明金纱。
前导是八位吹笛奏乐的童子,后随五十金甲亲卫,刀锋寒意压住喧哗。
而轿中那人,正是身披霞衣的慕容冰。
她静坐轿内,眼神平稳,指间却不自觉摩挲着袖口绣着的“萧”字。
她等这一天,不是为了风光,而是为了一个身份。
为她自己,也为南境。
……
花轿入府,锣鼓震天。
轿帘微晃,香气袅袅。
慕容冰静静坐着,手指微握。
她听着外头的热闹,却仿佛被隔绝在一口安静的井中。
她忽然想起幼时父亲教她女则时说的话:“女子出阁,不只是为夫为家。
若生于乱世,嫁者,是为民心,是为安天下。”
那时她不懂,如今才知,这一袭霞衣,不是嫁衣,是誓衣。
可她此刻脑中浮现的,却不是家族传承,不是王府门第。
她只想着那个今日也许会死在刀下的男人。
因为他们知道,今日不仅仅是大婚的日子,还是站在聚光灯下,被人偷袭的时间点。
多少人,都在摩拳擦掌等着这一天。
【萧景玄,你别死。】
【别在我嫁给你的这一天。】
她低下头,轻轻抚着袖口绣着的“萧”字,指尖微颤,却没有人看见。
……
红帷高张,宫灯如昼。
鸣礼官声起,朱衣执典,肃然唱道:“良辰吉日,礼成在此——拜堂!”
鼓乐齐震,丝竹绕梁,宾客起身,四座肃然。
主堂之上,慕容冰被扶出花轿,步步生莲,霞衣曳地,红盖轻垂。
萧然立于堂前,身着玄衣礼服,神色庄重如山。
两人相对,红绸系腕,天地为证。
“一拜天地。”
二人缓缓伏下,朝南而礼,百官民众肃立于外,百姓高呼:“天佑王妃!天佑南境!”
“二拜高堂。”
慕容秋阳亲坐正席,眼中已有湿意,却强自含笑。
他看着女儿盈盈施礼,看着那个曾立誓护她一生的男人,也终于低头叩首。
这一拜,是离乱中的父女相许,是权谋下的亲情不负。
“夫妻对拜!”
红帷轻拂,霞光覆面。
两人齐齐对望,四目相接,风声不再,万语沉默。
慕容冰忽然轻声说:“你若敢死,我便与你同去。”
萧然望着她,轻轻一笑:“今日我娶你,不是为别的,是为今后都不许你独身。”
两人执手而拜。
鼓鸣三震,礼毕。
礼官高声道:“礼成——送入洞房!”
堂下百官齐呼,礼生撒花,孩童高歌,整座丹阳,彻底沸腾。
——
相比慕容府的欢庆,民间则是不同的景象。
巷口茶棚下,百姓三五成群,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场面……我活了五十年也没见过,”一名老者啧啧称奇,“这王妃轿子,可比当年皇子亲迎还气派。”
“听说姜帅已经带兵驻扎在边境。你们说,天都的人会打过来吗?”
“那说不准!”
“啧,我昨儿在北门口瞧见青阳铁骑换岗,冷得跟铁片子似的。”
人群中,一名布衣男子低声道:“我姐夫在府里抬菜的……说今晚巡更换了三拨,连厨房都有人守着。”
另一个小贩皱眉:“喜事还能这样?是不是又怕有人来闹?”
“你忘了一月前的事?上次那刺客闹得城门三天都封了!”
“唉……可怜王妃,一身喜服也不知能不能安然入门。”
一声锣响掩住他们的声音,人群不觉安静了片刻。
——
慕容府中,还有外人看不到的一幕,那是隐于喜乐之后的紧张。
慕容府内三百余人,除了家眷与客宾,早已在一炷香前悄然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