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精神一振,循着声响疾奔而去。很快,沙地上浮现出两个模糊的轮廓。走近了才看清,老兵与土蝼都躺在地上:老兵气息奄奄,胸口剧烈起伏,黑袍已被鲜血浸透;土蝼则一动不动,身上的金色褪去,恢复成雪一般的纯白,连四只角都透着死寂的苍白。
竖爷一个箭步冲到老兵跟前,蹲下身子颤抖着探向他的鼻息。老兵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我……不行了……你们……走吧。”
竖爷知道老兵已油尽灯枯,鼻头猛地一酸,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伸手探入胸襟口袋,摸索片刻后,一颗黝黑光亮的小石子出现在掌心。石子温润如玉,在迷蒙天光下泛着暗光。他捏着石子凑到老兵眼前,声音哽咽:“前辈,这是古丽恰前辈让我交给您的。虽迟了一百多年,总算……总算不负所托。”
老兵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竖爷赶紧将石子放入他掌心,老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枯瘦的手指死死蜷缩,将那颗迟到百年的信物牢牢攥在手心。接着,他脸上缓缓绽开一抹释然的笑,眼睛慢慢闭上,呼吸彻底断绝。
就在此时,原本躺在地上的土蝼突然挣扎着坐起身。它望着老兵的尸体,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随即猛地抬高声音,对着天空高声大喊:“阿爹!阿娘!你们看到了吗?我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站在竖爷身后的三恒骤然大惊,以为它要发难,立刻拔出匕首,箭一般冲了过去。
“阿爹……阿娘……儿子想你们了……”土蝼却对逼近的三恒视若无睹,在匕首即将刺到身上时,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
三恒举在半空的匕首,终究是没能刺下去。
他看着土蝼苍白的侧脸,听着那声带着无尽疲惫的呢喃,突然觉得眼前这头肆虐狂暴的怪物,此刻竟像个迷路太久的孩子。
“快点杀了我!否则等我伤愈,定要将你们这些蝼蚁般的人类斩尽杀绝!”土蝼见三恒迟迟不动手,猛地睁开眼睛,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他,嘶吼声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竖爷缓缓站起身,走到土蝼面前,举起手中的铁剑。剑锋落下,稳稳刺入它的胸口。土蝼的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却依旧不停地轻唤着 “阿爹……阿娘……”,直到胸口的血流渐渐止住,它的眼睛才轻轻合上,声音随之消散,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竖爷和三恒站在原地,内心翻涌不息。风沙似乎钻进了眼眶,视线渐渐模糊。他们沉默着,用手中的兵刃在沙地上挖了两个深深的坑,紧紧挨在一起,将老兵与土蝼分别安葬。沙粒落在两具尸体上,像给这段跨越百多年的恩怨盖上了最后的印章。
那天,沙暴过后,漫天尘埃久久不散。微弱的阳光穿透尘雾,将天空染成落叶般的枯黄色,透着一股苍凉的暖意。傍晚时分,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塞外的寒气,也终于吹散了悬浮的尘埃。天空重新变得澄澈,落日的余晖洒在茫茫大漠上,将枯黄的沙丘染成一片温暖的金黄,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故事,终将归于平静。
竖爷和三恒望着远方渐渐沉落的夕阳,并肩转身,朝着玉门关的方向走去。尘埃散尽的刹那,一道沙黄色的石头拱门突然出现在正前方 —— 拱门通体光洁,不见丝毫破损,门楣上雕刻的飞鸟走兽纹路清晰如昨,仿佛从未被大漠的烈日与风沙侵扰。两人心中一喜,当即朝着拱门狂奔而去。
身后忽然传来呼唤声,他们转身回望,只见夏辰与华钏相扶着站在落日余晖里,正向他们挥手。竖爷和三恒笑着挥手道别,转身快步走进拱门。西域的霞光如打翻的颜料盘,将天空染得绚丽多彩,为他们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跨过拱门,眼前竟是一片石城废墟 —— 正是一百多年前,他们护送昭君公主出塞时歇脚的那处遗迹。拱门门口坐着几个士兵,原本正低头眯眼打盹,听到竖爷和三恒踩在沙石上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抬头看来。一见两人,他们瞬间起身围拢过来,喜道:“人齐了!可以走了!”
竖爷和三恒一脸迷茫,面面相觑间,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回了百年前穿过的士兵服。两人一时无言,接过士兵牵来的马匹,默默跟上他们向北行进。路上,听士兵们闲聊才知:他们一群人追兔子进入拱门后,沙漠突然起了沙暴。沙暴虽很快平息,穿过拱门进入沙漠的人却没能尽数及时返回,显然有人在沙暴中迷了路。后来,迷路的人陆续归来,唯独缺了竖爷和三恒。
“送亲队伍申时刚过就准备继续赶路了,”一个士兵笑着说,“领头的说你们俩保不准能回来,特意留我们等到戌时三刻。没想到还真把你们等着了!”
此时,大漠的落日正半浮在苍茫的黄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