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城的大火终于燃尽,整座城镇化作一片焦黑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吓破胆的匈奴残部与零星幸存的野兽早已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只留下满地狼藉。耿恭召集起幸存的将士,关上残破的城门,在断壁残垣间并肩而立,遥望着东方天际 —— 那里,朦胧的星子正随着黎明的临近渐渐黯淡。此时,守城的将士只剩下二十六人,蒲牧带来的队伍里,仅余夏辰与名叫华钏的女战士。
寅时将至,黎明已在不远处酝酿,夜色却显得愈发浓黑,仿佛要将这孤城最后的气息彻底吞噬。正当众人沉默着思索后续的绝境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脆响 —— 那是马蹄踏过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
“匈奴人又来了!将士们,随我出城杀敌!”耿恭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却依旧有力,率先朝着城门跑去。
其余二十多人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异常平静。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仿佛他们不是奔赴战场,而是去迎接早已注定的宿命。手中的兵刃虽已卷刃,脚步虽已蹒跚,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
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隙,外面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灌进来。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个急切的呼喊声:“我是范羌!朝廷的援兵到了!耿恭将军在吗?”
“是范羌!”有人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援兵到了!”
“我们……我们不用死了!”
刹那间,平静被彻底打破。二十六人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狂喜:有人扔掉兵刃欢呼雀跃,有人瘫坐在雪地里翻滚,有人背过身去偷偷抹泪,还有人互相紧紧相拥,泪水混着脸上的烟灰滚落,在布满伤痕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连始终坚毅的耿恭,眼角也泛起了湿润。
范羌带着一队兵马飞奔至城门口,当看到站在残门后的耿恭时,他猛地翻身下马,大步冲上前,紧紧抱住了这位坚守孤城的将军,声音哽咽:“耿将军!我们来了!”随后,他又一一拥抱了石修、张封等人,每个人的手掌相握时,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滚烫。
之后,范羌简略讲述了入关求援的经过。原来他七个多月前就抵达敦煌,却恰逢皇帝驾崩,国丧期间不宜出兵,救援之事就此耽搁了四个多月。好在朝廷始终未忘西域孤军,三个月前,新帝料理完国事后,终于腾出手来部署西域战事,下令救援被困将士。
一个多月前,汉军在酒泉击溃来犯的匈奴大军,随即派遣七千兵马西进,救援关宠与耿恭。范羌闻讯,当即加入这支救援大军。大军行至柳中城时,才发现城池早已失守,关宠与麾下将士尽数战死。他们随即向驻守交河的匈奴军发起进攻,歼灭六千余敌。
此时,领军将领见柳中城数千守军尚且难保,料想疏勒城数百人早已全军覆没,加之寒冬腊月,通往山北的道路积雪盈丈,便打算就此收兵东归。范羌却坚信耿恭仍在坚守,据理力争之下,终于获准带领两千骑兵前往疏勒城。
“朝廷有令,接将军后先撤回关内,待开春雪融,再发大军重返西域,务必将匈奴人彻底赶出西域。”范羌最后说道。
耿恭望着身后已成废墟的疏勒城,知道此处已无固守之可能,便点头接受了命令。二十六名幸存将士吃了些范羌带来的干粮,在黎明的微光中,随着两千援军离开了这座浸透鲜血的孤城。
四天后,众人踏过积雪没膝的山道,抵达车师前国地界;又过了七日,经伊吾卢进入八百里流沙界。此时已是二月底,天气渐暖,地面积雪大多消融,流沙地界重新变回茫茫大漠。
进入流沙地界的第三天,队伍离玉门关只剩一两天路程,将士们脸上都漾着归乡的欣喜,连马蹄踏过沙砾的声响都透着轻快。谁知乐极生悲,午后突然卷起漫天黄沙,一场罕见的沙暴如巨兽般吞噬了整个队伍。狂风呼啸着掀翻了旌旗,沙粒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众人在混沌中互相呼喊,却很快被风沙隔断了声息。
等沙暴终于平息,天空重新露出昏黄的光,原本两千人的队伍已折损近半,只剩下一千多人,散落的兵器与马匹的尸骸在沙丘间若隐若现。幸存者还未从惊魂中回过神,前方的沙地上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 一群野兽竟像是被风沙卷来一般,堵住了前进的道路。
更令人心惊的是,兽群中赫然有一头驳 —— 身形似马,却长着獠牙与利爪,鬃毛如火焰般翻卷;还有一只白头红脚的猿猴,正是朱厌,双眼赤红如血,甫一现身便发出震耳的嘶鸣。
“列阵迎敌!”耿恭嘶吼着拔出长刀。一场惨烈的厮杀在沙漠中爆发,驳的利爪能轻易撕开铁甲,朱厌的速度快如闪电,普通士兵根本无从招架。为了消灭这两头凶兽,数百名汉军倒在沙地上,鲜血很快被黄沙吸干。最后还是竖爷瞅准破绽,纵身跃上驳背,铁剑直刺其脖颈;三恒则以身形诱敌,趁朱厌扑空的瞬间,长剑自其肋下贯穿。两人虽浑身是伤,终究侥幸将两头凶兽斩杀。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