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所管辖音声乐户数万之众,自非这些潜邸散乐伶人能比。皇帝因厌太常散乐之盛,同时也为了安置优抚这些潜邸伶人,于是便下诏“太常礼司,不宜典俳优杂伎”,于是特置左右教坊以管辖这些俳优俗乐伶人。
东都左右教坊便位于明义坊,属于外教坊。与此同时,大内还有武德年间便设起的内教坊,专门教习宫人礼乐,到了开元年间规模又有扩大,分为宜春院与云韶院两院。
除了内外教坊之外,皇帝又于太常坐部伎当中挑选三百名乐户子弟在梨园亲加教授,号为梨园子弟。
因此除了早在武德年间便建立起来、专门培养宫人雅俗舞乐的内教坊之外,其余的左右教坊、梨园子弟,都是陆续从太常寺当中发展出来的。
左右教坊与梨园虽然皆以中官典之,但中官所管理的只是这些声色伶人们的日常教乐课业与表演安排,这些乐人的户籍仍归太常所管辖。
毕竟中官才识能力有限,很难从头开始建立起一个相对完整、且能不断更新的乐户管理制度。
因此左右教坊虽然别置于太常之外,日常的管理却还有相当一部分由太常寺官员负责。故而众人说起入坊寻欢,全都想到去左右教坊这里来白嫖。
途中当得知张岱并没有怎么到过教坊游乐,李朏便热心的跟他讲起了此间风月情形与承福坊不同之处。
承福坊那里多是私娼,也有早年太常放免之乐户,其中有一些仍然名隶教坊,只有在盛大典礼场合上舞乐不足时才会再作招用。因此那里的伎馆林立,可以独自进行营业。
明义坊这里左右教坊皆是官妓乐户,按照朝廷的有关规定,是不可以在外进行散乐表演的。
但是这些官妓乐户也要吃饭,也想获取更好的物质生活,因此便也有变通之法,她们各自在私家中招揽宾客进行声色表演与侍奉,称为款待远亲。若有达官贵人接引入邸,则称访故。
因为朝廷的相关规定,私娼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在相对正轨气派的艺馆场所进行表演待客,而官妓们则只能在各自家中以款待亲友之名招揽顾客。
“正因如此,所以每每往来明义坊寻欢,需以识途老马为先导。若误入拙人家,钱帛费多却殊无色艺,让人怨恨难消!”
李朏想是也借着职务之便往来明义坊多次,讲起当中事情来如数家珍,对张岱也是谆谆教诲:“坊中有伎女色艺称绝而选入宜春院、称为内人,其家则为内人家。内人姊妹也多色艺可观,访者众多。
其中翘楚,称作十家。因初得荣宠者有十户,后得见幸者赐比十家。教坊之中尤以十家色艺自称翘楚,但却名不副实,这十家只是狠索钱帛、名大欺客,须当敬而远之……”
张岱倒没想到来教坊戏乐玩耍还有这么多道道,一时间也是听得很认真,倒不是当做什么宝贵的知识,只是作为猎奇的见闻。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明义坊中,坊内诸达官贵人的高门大院都收于眼底。
“可惜可惜,今日韦少卿没有屈尊同游,否则或可凭此叨扰郇公家,讨得二三厨食珍馐以慰腹中馋虫。”
在行经郇公韦安石家门前时,同行中便有人忍不住叹息道。
此言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赞同,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京兆韦氏乃是关西名门,尤其在东西魏的对抗中,以京兆韦氏为首的关西豪强对西魏政权的支持才有了所谓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继而诞生北周隋唐政权。
韦氏在这个过程中也成为了关中第一流的名门,累世富贵相传,尤其在入唐之后更是煊赫至极,宰相频出。有这样的家世,饮食自然也是精益求精。
后世所盛传的韦巨源烧尾宴食单,代表着盛唐美食的巅峰水平,而韦巨源便是出身京兆韦氏,与众人当下所谈论的郇公韦安石乃是同族的叔侄,而且也都担任过宰相。太常少卿韦縚,同样也是韦安石的侄子。
张岱听着众人对郇公家厨的讨论与夸赞,也不由得被勾动起好奇心来。食色,人之大欲,若能在逛窑子的时候品尝一下深受时流推崇称赞的郇公厨,想想就美滋滋。
只可惜他们这些人多是太常寺低级官吏,还够不上被堂堂京兆韦氏礼待的档次,而张岱跟韦家也没有什么深厚交情,自然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登门去叨扰。
于是众人对此话题也就只能说说而已,绕过郇公邸之后又西行不久,便抵达了此行目的地,位于明义坊西侧的月陂。
月陂是西苑洛水溢流至此所形成的一片湖泽,占地有百余亩,洛阳左右教坊便位于月陂的北岸和南岸。左右教坊一些人家便分散居住在月陂的附近,众人刚刚来到这里,便有一股脂粉香夹杂着酒糟味扑面而来。
“张协律欲向谁家?”
众人都纷纷望向今天请客的张岱,一路上他们也向张岱介绍了不少各家的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