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吞并扶风麟游二镇以来,已经过去了数十日,这段时间里,京城传来的消息正如他和李振所预想的那样。
昭宗为了削弱杨复恭的势力,对他的吞并之举采取了默认的态度,甚至还象征性地拨了一些粮饷和军械物资。
这无疑是一个好的信号,说明他的行动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杨复恭在经历了这次事件后,在朝堂上也变得沉寂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只是究竟他是真的退让了,还是再积蓄力量等待致命一击谁也不曾知晓。
关于薛知筹的死,虽然大伙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人再去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武定镇的护送队早已平安归来,李茂贞身死的消息让李倚彻底放下心来。
如今的凤翔已经安定,军心民心都已经归附于他,是时候在凤翔做出一些改变了。
相较于前些时日的肃杀氛围,今日的书房多了几分务实与专注。
李倚身着一袭紫色常服,随意地坐在书案后面,他的手中不再是那冰冷的节度使印,而是一卷标注详尽的凤翔、陇州十四县田亩户册初稿。
这份户册详细记录了这两个地区的土地面积、户籍人口以及农业生产等情况,是他进行改革的重要依据。
他对面,心腹幕僚李振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常,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对颠覆性阻力的忧虑,多了几分对具体施政的精细筹谋。
窗外,亲兵巡逻的脚步声,如鼓点般规律而沉稳地回荡在这片土地上。这声音仿佛是一种宣告,昭示着这片土地已牢牢地掌控在李倚的手中。
李倚端坐在书房的案前,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的面庞。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户册,目光落在案上那几份写满条陈的绢帛上,指尖轻轻地点了点。
“兴绪,”李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凤翔之人心初定,陇州亦已归降于我。此非侥幸所致,实乃将士效命、父老期盼之果。
然欲使此二州十四县成我之根基所在,无论进可勤王靖难,退可保境安民,皆须力行改革方可。”
李振站在一旁,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他轻抚着自己的短须,沉思片刻后,声音沉稳而清晰地说道:“大王所言甚是。现今局势于我等有利,人心所向,实乃推行新政之良辰。
但,常言道,百足之虫,虽死犹僵;积弊之政,革除之需巧法妙策。虽或遇些许阻碍,只是此阻碍非源自昔日李茂贞余孽之生死反噬,更多乃旧制之惯性、利益之微调及执行中之艰难也。”
李倚点点头,随即眼神坚定道:“无论遇到多大阻碍,都必须推行下去。”
稍作停顿,李倚拿起一份具体改革初稿递给李振,沉声道:“兴绪,这是我的初步构想,你替我斟酌斟酌。”
李振接过初稿,认真审视起来。
“军队,乃安身立命之根本,军中改革,至关重要,我决定从永宁军、凤翔精骑、神策精兵、陇州悍卒中遴选出精锐,组建四支禁军,分忠义、定西、平南、安北四军。使其成为征战天下,能打硬仗的王牌之师。
同时在凤翔设置十四折冲府以为补充,用以提供稳定兵源,维护地方治安、充当野战军后备力量,并实行寓兵于农之策,以减轻财政负担。此外,从四支禁军及折冲府中“百里挑一”,作为我的侍卫亲军。”
李倚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李倚的讲述,同时仔细审视着手中的初稿。
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其中的关键问题:
“大王已然确立了四支禁军之名与主将,此乃构建军队之根基。
然陇州之悍卒与凤翔之精骑,其作战之法与习惯迥异;神策外镇与永宁军亦各有其传统。若强行将之揉合,极易滋生矛盾与隔阂,反致战力削弱。
故当务之急,乃是制定一套统一之操典、号令与赏罚之制,并通过高强度之合练,使各军熟悉且适应。
此非仅凭主将之个人威望即可速成,需大王遣精通诸军战法、经验丰富之教头全面统筹,且舍得投入钱粮打造统一而精良之器械。
唯有如此,方可真正将众人凝聚为一整体,达成“合”众为一、“和”而更强之目标。
再言及府兵制度中之“均”与“实”。设十四折冲府之构想甚佳,然“均田”二字,言之易,行之实难。
凤翔地区虽历经战乱,然豪强匿田、小民私垦及官田界限不明之情形仍随处可见。
若仓促授田,数量不实,地段偏远且贫瘠,或强行夺民之田,则府兵必无“恒心”,反生怨恨与不满。
目前最为紧要之事,并非急于挂牌,而是要精心核对田亩,厘清产权关系。大王手中此初稿,仍需众多胥吏亲赴实地核查,此间既耗时又耗力,且需严密防范胥吏借机勒索、豪强贿赂隐匿等情形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