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他搭在膝头的手却微微收紧。
他抬眼望向远处的办公区,穿深蓝色制服的特勤队员们抱着文件往来穿梭,皮鞋踩在青石地砖上的“噔噔”声隐约传来。
老槐树的叶子被风拂得沙沙响,漏下的光斑在他脸上晃悠,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
这片刻的逍遥,不过是偷来的喘息。
新政推行后,江湖表面瞧着风平浪静,各大门派忙着收徒,武馆里挤满了学武的少年,可暗地里的线头却乱得像团麻。
岑天鸿回了乌蒙山,那柄能焚江煮海的黑刀再没了消息,谁也说不清这位西南刀神憋着什么心思;
左少秋依旧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江湖百晓生”论坛上的帖子沉了又沉,天机镜的下落成了个解不开的谜;
更别提新神会那“四神十二柱”,像块沉甸甸的阴云压在每个人心头,谁都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怪物迟早会露出獠牙。
但真正让他头疼的,却是每晚雷打不动的“功课”。
傍晚七点一刻,后厨飘来的酱牛肉香味勾得人舌尖发颤。
温羽凡刚溜到月洞门,指尖还没碰着厨房门框,就被一道清冷的影子钉在了原地。
廊口的暮色正浓,霞姐穿一身月白软缎劲装,料子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光,衬得她肩线愈发利落。
腕间的翡翠镯子沾了点夕阳余晖,却透着沁人的冷意,她往廊柱边一站,双臂环胸的架势活像只护崽的母狮,把通往后厨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温羽凡,又想往哪儿躲?”霞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她指尖轻点在他胸口,一缕内劲透过衣料钻进来,在丹田处漾开细微的麻意——那是警告,也是她独有的打招呼方式:“说好了的,晚上十一点,别让我再去揪你。”
温羽凡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赶紧堆起笑,手还保持着刚要推门的姿势,想扯个“特勤九科有急事”的谎:“哪能躲啊,就是最近工作……”
话没说完,就见霞姐慢悠悠扬起右手,腕间软鞭垂落的瞬间,精钢丝混着天蚕丝的纹路在暮色里闪了闪。
那鞭子他再熟悉不过,上个月演武场那块半尺厚的青石,就是被这鞭子抽得裂成了八瓣。
“不敢不敢,”他连忙收回手,笑得更干了,“今晚准时到,保证比闹钟还准时。”说着还抬手比了个敬礼的姿势,指节却在袖口下悄悄蜷了蜷。
好不容易把霞姐打发走,温羽凡刚往后厨挪了两步,鼻尖就钻进一缕甜得发腻的玫瑰香。
转角的灯笼恰好亮起,暖黄的光裹着个藕荷色身影。
夜莺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线,随着她踮脚的动作闪闪烁烁,怀里的酒壶晃出轻响。
最惹眼的是她发间支棱的狐狸耳朵,毛茸茸的尖梢沾着点暮色,尾巴尖紧张地卷着裙角,把布料绞出几道褶皱。
“先生。”她仰起脸,睫毛在灯笼光里投下浅影,双手把酒壶捧得高高的,壶身还带着她掌心的微凉,“这是新酿的百花酒,听药铺的老师傅说,掺了当归和枸杞,对咱们练乾坤功有好处……”
温羽凡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后颈的肌肉没来由地发紧。
想起昨夜她缠着练到凌晨一点,指尖的狐火差点燎了他的袖口,今早起床时胳膊还酸得抬不起来。
他接过酒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混着少女指尖残留的温度,像揣了块冰火交织的玉。
“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指腹摩挲着壶盖的纹路,“今晚……我先去霞姐那儿,完事就来找你。”
话音刚落,夜莺的狐狸耳朵“唰”地耷拉下来,软乎乎的耳尖几乎贴到鬓角,身后的尾巴也蜷成个蓬松的毛球,把襦裙的后摆顶出个圆鼓鼓的包。
“先生又要先去霞姐那里吗?”她的声音低了半截,像被露水打湿的绒毛,“可是我……我把屋子都收拾好了,还烧了安神香……”
“好了好了。”温羽凡伸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修行哪能急于求成?霞姐比你早入门,根基比你稳,自然要先顾着她。”
这话半是安抚半是实情。真要说起来,他更怵的是霞姐那性子。
若是敢爽约,她手里那柄精钢丝软鞭能把他的房门抽成筛子,上次迟到一刻钟,演武场的青石地至今还留着三道鞭痕。
夜莺没再说话,只是尾巴尖松了松,任由裙角垂落,在灯笼光里蔫蔫的,像只被雨打湿的小兽。
送走夜莺时,庭院里的月牙已爬过西墙,清辉洒在青石板上,像泼了层冷油。
温羽凡站在廊下,望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狐尾扫过矮树丛的窸窣声渐远,觉得肩膀沉得像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