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刘锦棠依旧立马于那处土坡,冷眼注视着城头那片血肉磨坊。火光冲天,映亮了他冷峻如石刻的脸庞,上面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紧紧锁着东城门楼的方向——那里是叛军指挥中枢,也是白彦虎可能藏身之处。他看到谭拔萃那浴血的身影,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正带着尖刀队向城门楼方向艰难却坚定地突进。
时机已到!
“谭上连!” 刘锦棠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震天的厮杀声,清晰地传入身旁待命的主将耳中。
“末将在!” 谭上连早已按捺不住,抱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带你的人,压上去!” 刘锦棠猛地一挥手,指向那已陷入白热化争夺的东城门,“城门楼!一鼓作气,给我夺下来!我要看到我湘军的大旗,插在古牧地的最高处!”
“得令!” 谭上连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猛地抽出腰刀,“老湘营!跟我上!夺城门楼!杀——!”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谭上连所部,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如同出闸的猛虎,以排山倒海之势,沿着云梯、沿着被先登部队打开的缺口,疯狂涌上城头,狠狠撞入战团!
这股生力军的加入,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因腹背受敌而摇摇欲坠的叛军东城防线,彻底崩溃!
“顶不住了!跑啊!”
“白帅!白帅在哪里?”
“清妖太猛了!快撤!撤到内城!”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叛军中疯狂蔓延、炸裂。兵败如山倒!失去了指挥和斗志的叛军士兵,哭喊着、推搡着,丢盔弃甲,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沿着马道向城内溃逃。城头上的抵抗迅速瓦解,只剩下零星的、绝望的厮杀点。
谭拔萃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一把抹开糊住眼睛的血浆,正好看到弟弟谭上连率领的生力军如狂潮般席卷城头,将残敌冲得七零八落。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嘶哑着吼道:“上连!随我冲!城门楼!活捉白彦虎!”
兄弟二人,一先一后,如同两柄交错的利刃,带着身后杀红了眼的湘军勇士,踏着满地的尸体和滑腻的血浆,向着城头中央那座最高的、象征着古牧地统治核心的城门楼猛扑过去!
城门楼下,还有最后一群死忠的“黑虎营”亲兵,如同受伤的困兽,背靠着厚重的门楼,在做绝望的抵抗。他们刀法凶悍,悍不畏死,竟暂时挡住了湘军汹涌的攻势。
谭拔萃冲在最前,长矛早已折断,手中换了一把不知从哪个叛军尸体上捡来的厚背砍刀。他怒吼着,一刀劈开一个黑虎营士兵的弯刀,顺势将其半个肩膀都卸了下来!但另一个悍匪的弯刀也狠狠劈中了他的左臂,甲叶崩裂,鲜血飙射!谭拔萃恍若未觉,反手一刀,将对方拦腰斩断!
“大哥!” 谭上连看得目眦欲裂,挺枪疾刺,将一个正要偷袭谭拔萃的黑虎营军官捅了个对穿!
就在这血腥的胶着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城门楼二层的回廊上!
是白彦虎!
他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只胡乱披着一件外袍,头发散乱,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他扶着栏杆,看着楼下节节败退、死伤枕藉的亲兵,看着如狼似虎、步步紧逼的清军,眼中充满了惊骇、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他身边簇拥着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幕僚和护卫。
“白彦虎!” 谭拔萃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手上沾满西征将士鲜血的叛军悍酋,胸中怒火瞬间炸开!他猛地将手中卷刃的砍刀掷向回廊,刀身呼啸着旋转飞过,虽被栏杆挡住,却深深嵌入木柱,嗡嗡作响!
“狗贼!哪里逃!” 谭拔萃不顾左臂血流如注,竟要徒手攀爬那陡直的门楼墙壁!
“放箭!射死他们!快放箭!” 白彦虎被谭拔萃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嘶吼着,连连后退。
他身边的几个护卫慌忙张弓搭箭。然而,就在箭矢离弦的刹那——
“咻!咻!咻!”
几支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的劲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城门楼下混乱战场的侧后方,如同索命的毒蛇,电射而至!
“噗!噗!噗!”
箭镞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白彦虎身边那几名刚刚松开弓弦的护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捂住咽喉或心口,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纷纷栽倒!
这神乎其技的几箭,不仅射杀了白彦虎的护卫,更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所有负隅顽抗者的心脏!连白彦虎本人也被一支擦着鬓角飞过的劲矢吓得魂不附体,怪叫一声,抱头鼠窜,再不敢露头。
刘锦棠缓缓放下手中的硬弓,弓弦犹自微微颤动。他依旧立马于土坡之上,仿佛刚才那几支扭转局面的致命箭矢与他无关。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亲兵,才看到他收弓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杀!” 主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