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终于将粮秣送达的士兵和民夫,最后定格在风尘仆仆、几乎脱了形的胡曾岩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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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素来威严冷峻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里,有千钧重担落地的释然,有目睹牺牲的痛楚,更有一种超越言语的、对这条用血肉铺就的粮道的深深敬畏。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这支沉默的队伍,对着胡曾岩、赵黑子,对着每一个活着抵达和永远留在路上的身影,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无比庄重的军礼。
夕阳如血,将他挺立如松的身影和他身后那染血的粮车,一同拉长,投射在苍茫而坚实的大地上。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肃州城。
白日里鼎沸的人声、驼铃、号令,此刻都已沉淀下去,唯有军营深处,巡夜梆子声规律而悠远地回荡在清冷的空气里,一下,又一下,如同大地沉睡的心跳。
胡曾岩独自一人,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走向自己那顶位于营盘边缘的简陋帐篷。
连日殚精竭虑的筹划、古道上的生死跋涉、转运途中的惊心动魄,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经过一处背风的土坡时,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坡下避风的洼地里,影影绰绰,或坐或卧,挤满了此次随粮队抵达的民夫。他们没有营帐遮蔽,只能互相依偎着,蜷缩在单薄的、沾满尘土的被褥里,以彼此微弱的体温对抗着塞外刺骨的春寒。
寒风穿过土坡的缝隙,发出呜呜的悲鸣,无情地钻入他们单薄的衣衫。许多人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发出压抑的、梦呓般的呻吟。
一张张疲惫而黝黑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刻满了苦难与麻木的印记。
胡曾岩静静地站在坡上,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白日里左帅那庄重的军礼、粮车上的斑斑血迹、赵黑子脸上狰狞的伤口……所有的荣光、所有的牺牲,最终都沉沉地压在这些无声无息蜷缩在寒风里的脊梁之上。
他们才是这条万里粮道真正的基石,用血肉之躯一寸寸丈量了从江南水乡到塞外戈壁的遥远距离,承受了风雪、盗匪、饥饿和死亡的轮番碾压。
他缓缓蹲下身,抓起一把脚下冰冷的沙土。
沙粒粗糙,带着白日里残留的微弱余温。
他紧紧攥着这把沙土,感受着那粗粝的质感刺入掌心,仿佛握住了这大地沉默的脉搏,握住了古道千年沉重的呼吸,更握住了无数无名者无声的牺牲与托举。
头顶,是塞外格外高远、格外清冷的浩瀚星河。
星光如亿万寒冰凝成的砂砾,无声地倾泻在这片古老而辽阔的土地上。
远处军营中巡夜的火把,如同几点微弱却固执的萤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摇曳、明灭。
脚下的营盘深处,隐隐传来受伤士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像钝刀子割在寂静的夜里。
胡曾岩抬起头,目光越过低矮的营帐,投向西北方那片被浓重夜色吞没的、更为广袤的未知之地。
那里是伊犁的方向,是左帅剑锋所指,更是这条用无数血泪和生命勉强打通、却依旧脆弱如游丝的粮道必须延伸的方向。
他摊开手掌,任由那把混杂着无名者血汗与叹息的沙土,从指缝间无声滑落,簌簌地融入脚下这片沉默而坚硬的大地。
前路,依旧是风沙弥漫,依旧是关山万重。
古道苍茫,每一粒尘沙都沉默,却都刻着无名的功勋与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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