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会遭遇戒备甚至反击,已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然而,屋内的情景却出乎他的意料。
任盈盈依旧端坐在琴案之后,纤纤玉指轻轻按在琴弦之上,止住了余音。
她甚至没有抬头,仿佛对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毫不意外。
她只是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阁下不请自来,破我清静,是觉得我这绿竹巷,比那华山之巅来得自在么?”
令狐冲心中一凛,她竟一眼就看出自己并非寻常毛贼,甚至隐隐点出了与华山的关联?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变得沙哑:“久闻圣姑琴艺绝世,特来叨扰,想借曲谱一观。”
任盈盈终于缓缓抬起头,美眸流转,目光在他蒙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布,直抵他的心底。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曲谱有的是,就怕……来借曲谱的人,心不诚。”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或者说,该称呼你为……风董事长?还是……令狐少侠?”
身份被直接道破,令狐冲知道再伪装下去已是徒劳。
他嬉笑一声,伸手扯下了蒙面黑布,露出了本来面目。
烛光下,他的面容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眼神却依旧明亮洒落。
“盈盈……好久不见。”他唤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任盈盈看着他,眼神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仿佛一池深潭,表面无波。
“是啊,好久不见。看来华山的清修,并未磨去你喜好夜探的习性。”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令狐冲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洛阳漕帮的事……是你做的?”
“顺手为之罢了。”任盈盈语气轻描淡写,“背信弃义之徒,留在世上也是碍眼。
怎么,风董事长是来兴师问罪的?怪我动了你天机阁名单上的人?”
“岂敢。”令狐冲摇头,“我还要多谢你,省了非非一番手脚。
那丫头,正憋着劲要亲手清理门户,重整天机阁的‘脸面’呢。”
提到曲非烟,任盈盈的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收敛起来:
“非非,性子太烈,独自在江湖上闯荡,你这做‘董事长’的,倒也放心。”
“她有她的路要走。”令狐冲叹了口气,“倒是你,不在黑木崖,为何会来这洛阳城?
总不会真是为了帮我天机阁清理门户吧?”
任盈盈伸出玉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单音。
“江湖这盘棋,每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想做棋手。
我父亲重掌神教,志在必得;左冷禅野心勃勃,妄图整合五岳;
少林武当超然物外,却也洞若观火……而你,”
她抬眼看向令狐冲,“弄出个天机阁,搅动风云,又想在这乱局中,扮演什么角色?”
令狐冲玩味地看着她:“那你呢?圣姑在此抚琴,是作壁上观,还是……另有所图?”
任盈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有些人,不该死在非非手里,脏了她的手,也过早地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明显的疏离,
“你走吧。告诉非非,江湖路远,人心险恶,让她……好自为之。”
这是明确的逐客令了。
令狐冲看着她清冷的侧影,烛光在她完美的侧颜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反而勾起了他心底某些被刻意压下的东西。
天机阁鸳鸯楼内,她羞恼炸毛却又无力挣脱的模样,与眼前这清冷如仙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依言站起身,作势欲走。
然而,就在任盈盈以为他会就此离开,心神微微松懈的刹那。
令狐冲身形忽地一晃,并非冲向窗口,而是如同鬼魅般,眨眼间便坐到了琴案之旁,紧挨着任盈盈!
“你!”
任盈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后退,一股熟悉的的男子气息已然笼罩过来,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不由得想起了天机阁鸳鸯楼内,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的那份滚烫与慌乱。
“圣姑这逐客令下得未免太心急了些。”
令狐冲侧着头,嘴角勾起那抹任盈盈既觉可恨又莫名心颤的坏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故人相见,连杯热茶都舍不得招待,就要赶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