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黑白身影就像是被定住了般,紧接着渐渐飘散,消失不见了。
但言萝肯定他们没有走。
否则这寝殿里冰冷的阴气应该消散少许。
只是为了躲避,暂时不见了而已。
言萝收回目光。
太后恰巧看着窗子外的春光,眼神怀念地道:“说来奇怪,哀家恐怕是老了,最近总是梦到先皇。”
言萝眨了眨眼睛:“您想他了吧。”
太后曾与先皇有一段动人的故事。
听说当初太后只是六品芝麻官的女儿,却与还是皇子的先皇一见钟情。
当时先皇的母妃不同意这门亲事,看不上太后的家世。
但先皇为了能求娶太后,绝食抗议,表明自己的爱意,宁愿死也不要放弃她。
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迎娶太后为皇妃。
太后笑起来,眼神里好像晃动着做小姑娘时的喜悦。
“怎么可能不想呢,他是天底下除了哀家父亲,对哀家最好的一个男子了。”
太后轻轻抚摸着腕间玉镯,眼角泛起温柔的涟漪:“犹记那年哀家刚入王府不久,染了场风寒,整日昏沉,先皇那时正为江南水患焦头烂额,却每日寅时就起身,亲自在小厨房熬药。”
“有一回哀家半夜咳醒,竟看见他趴在案头睡着了,墨汁都沾在袖口上,”太后忽然笑出声来,“原来他批折子时偷偷抄写《金刚经》,说是要供在佛前为哀家祈福,那么不信神佛的人,竟能为哀家做到这个地步。”
言萝听的入迷了,手托腮,发出一声感叹:“先皇肯定很爱您。”
殿内沉水香袅袅升起,太后含笑点头。
“当年他登基为帝,哀家正身怀六甲,却想到他日后就要三宫六院,与数不清的女人分享夫君,便哭了整整半日。”
“后来先皇便答应哀家,如果生了儿子,就马上立为太子,若是女儿,就立她为皇太女,以此来宽慰哀家的心。”
说到皇帝,太后的面色淡了淡。
皇帝刚出生的时候,又是皇长子,又是先皇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自然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是架不住他是个庸才。
朝务上并不出色,远远比不上后面出生的几位皇子。
即便如此,先皇还是坚持保留他皇太子的地位。
只可惜,皇帝竟然自己糊涂,听信奸人的挑拨,认为皇帝早晚要改换太子,竟生出了谋害手足的心。
皇帝设计害了当时最有威望的宣王,也是他的庶弟。
好在发现及时,宣王保住了一条命,却因为人下毒,变得痴傻。
先皇因为这件事大怒,按照常例,自然是要废了皇上的太子之位,再将他贬为庶人。
然而,就因为太后跪着求情,整整三天三夜,先皇还是心软了。
只是将皇上的太子之位废了,却保留了他的皇子身份。
当时朝臣们多有不满,更觉得皇上不顾手足亲情下狠手,先皇都力排众议,将此事压了下来。
多年以后先皇去世,还是将皇位传给了皇帝。
太后叹气:“哀家一生都在劝自己宽容大度,为先皇操持好后宫,自认为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唯有一件事对不起先皇,那就是没能给他培养一位好皇儿。”
皇帝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不仅薄情寡义,对自己的发妻皇后也格外冷漠自私。
“哀家最近梦到先帝,总是忧愁满满的看着哀家,也不说话,他也是在担心皇帝的龙体吧,毕竟是我们的儿子。”
言萝心想,说不定担心的是您呢?
若那两个黑白身影是鬼差,说明太后命不久矣了。
见言萝走神,太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湛儿像他皇祖父,专情不渝,萝儿,你应当比哀家更幸运,如果你愿意做他的太子妃,他定不会有三宫六院。”
言萝回过神,马上说:“他是太子,怎么会没有三宫六院……而且,我还没想那么多呢。”
太后笑起来:“好好好,你还是小姑娘,哀家明白。”
恰好此时,素芳嬷嬷端着药膳进来。
言萝自觉地起身:“太后娘娘,我去院子里走一走,晒晒太阳,等会再进来陪您说话。”
太后含笑:“哀家叫人陪着你吧。”
“那倒不用,这皇宫里我哪儿哪儿都熟。”
言萝说罢,走出殿宇。
日光斜斜地穿过廊檐,在她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长宁宫的后院少有人至,唯有风吹过时,满园花枝簌簌作响。
她沿着长廊缓步而行,指尖轻轻抚过朱漆栏杆,触感微凉。
远处花匠新修剪过的草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这静谧之中,却隐隐透着一股挥之不散的阴冷。
言萝唇角微扬,脚步一转,径直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