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罕见地强硬打断了孟逸,坚持道:“孟公,我们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没有箭矢,赵猛的精锐就是拔了牙的老虎。
粮草不备,千余张嘴饿上三天,军心就散了。大人那边如何交代?
晋地这条路,是险,但也是眼下唯一能解燃眉之急的活路。大人那边,我自会详细禀明其中利害。”
一旁被晾着的张魁听得不耐烦,重重一拍石桌:“行行行,你们这些读书人,弯弯绕绕,听得老子头疼。
李茂你有门路搞箭,你就去搞。
孟公你心思细,管粮草藏匿最合适。
我老张,就管好我手底下那群狼崽子,让他们憋足了劲,把刀磨得更快。只要大人一声令下,这雍城的天,老子给他捅个窟窿。”
孟逸看着眼前这两人,一个满身匪气、只知砍杀,此刻还因隐瞒情报而心虚的张魁;
一个满眼算计、胆大包天、甚至不惜勾连外邦的李茂。
看着这两人,他心中那点不安愈发强烈。
他想起嫪隐的背景和同样巨大的野心,勉强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声音疲惫而严厉:
“罢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茂,就按你说的,去办晋地那条线。
务必记住四个字 - - - 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你我皆是万劫不复。
张魁,约束好你的人,也管好你自己,若是醉酒误事,休怪我不讲情面。”
三人又低声密议了联络方式、藏粮地点和紧急应对措施等细节,随后便各自散去。
张魁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通往矿洞深处的黑暗甬道,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洞的隧道里回荡,渐渐被黑暗吞噬。
李茂则迅速收起算筹,脸上恢复了那种商人般的精明与专注,显然已在心中飞快地盘算起黑市交易的具体操作、如何洗白账目以及如何利用那些佃户了。
孟逸独自留在暗室,他颓然坐回石凳,望着摇曳的烛火,跳跃的火苗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映照出深重的忧虑。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缝里悄然升起。
他隐隐感觉,咸阳织就的无形的网,正带着死亡的寒意,悄然收紧。
而他们这些人,连同那位野心勃勃嫪隐,真的能挣脱这注定的命运吗?
矿洞深处,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充满不详的叹息,不知是风,还是亡魂的呜咽。
.........
邯郸,龙台宫赵王寝殿。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冬日的寒意。
赵偃斜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坐榻上,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新王初立,他正享受着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每一刻惬意。
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的鼎食豆羹,香气四溢。
此刻,殿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郭开弓着腰,几乎是踮着脚尖溜了进来,脸上堆砌着夸张的忧愁,眼袋浮肿,仿佛一夜未眠。
他垂着眼,小心翼翼地觑着赵偃的脸色,待到赵偃咽下一口羹汤,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大王!臣万死!臣…臣有要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扰了大王晨膳的清静,臣罪该万死。
然则…然则臣忧心如焚,实在无法安坐片刻。
只能冒死进谏,万望大王恕臣死罪啊。”
闻言,赵偃的动作并未被打断,眼皮都没抬。
他用玉箸夹起一块炙肉放入口中,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含糊道:“哦?忧心何事?说来听听。”
言罢,赵偃继续夹起一块点心,显得漫不经心。
“大王明鉴!”
郭开抬起头,膝行两步,眼圈竟已泛红,鼻涕眼泪说来就来。
随后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忠臣”的赤诚:“臣所忧者,非臣一己之私利,乃是大王的万里江山,是大王呕心沥血欲推行的强国新政啊!
大王…廉颇老将军……廉颇老将军他…”
“廉颇怎么了?”
赵偃终于抬眼,瞥了郭开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耐:“他不是奉寡人之命,已率军前往雁门关,替寡人守卫北境了吗?莫非他…抗旨不遵?”
“非也,非也!”
郭开连连摆手,身体前倾,语气愈发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惶恐:“老将军自然是奉旨前往了,他怎敢抗旨?只是……只是臣忧心忡忡,昨夜辗转反侧,思虑再三,不得不斗胆向大王剖陈肺腑之言,以尽臣子之忠。”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语速加快道:
“廉颇,国之宿将,功勋卓着,这自然不假。然而,大王,他在军中积威日久,威望…实在太高了。高得…几乎军中只知有廉颇,不知有大王啊。
雁门关乃赵国北门锁钥,二十万精兵尽在其手。
大王试想,廉颇一声令下,三军莫敢不从。
此等威势,岂是臣子所当有?此诚非社稷